“好……好手艺!”苏引梦忍不住轻叹出声,苍白的脸上少见地浮起一丝真切的笑意和欣赏,“这是用了何等妙法?竟是半点修补痕迹也无!尚服局里何时又出了如此能人?”她虽不喜争斗,却格外喜欢这些凝聚着人心巧思和极致耐心的物件
“回娘娘,”宫女躬身答道,“听说是司饰司那边一位极年轻的姜姓女官的手笔。为了修补这处瑕疵,用了极为繁琐耗神的法子,用了整一日的时间,手不离针线,眼睛都没怎么敢眨,才得了这般效果。”
“姓姜?叫姜小梧的?”苏引梦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模糊印象。之前尚服局送新冬衣来时,曹姑姑提了一句有个新来的女官整理寒衣用料格外有序,名字似乎便是这个。当时她并未在意,此刻才真正将这个名字和这惊艳的手艺联系起来。
“正是。”宫女应道。
苏引梦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浑然天成的修补之处,指腹温柔地滑过。许久,她低声吩咐道:“传话下去,尚服局司饰司姜小梧,心思灵巧,技艺精湛,更难得是这份匠心沉静,忠勤可嘉。擢为从八品掌饰,赐玉簪花碧玺耳珰一副、银十两,不必亲自来谢恩了。”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足以表达心中的喜爱,“另传曹尚服,就说本宫那件常服,我很是喜爱,烦她告知那位姜掌饰。”
大宫女心中暗自惊讶。皇后娘娘性情一向淡泊,对宫人奖罚分明却少有重赏,尤其是不亲自见赏。这般又是晋升又是厚赐还特意点名传达喜爱之意,实属罕见。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传旨。”
炭火无声地舔舐着银骨炭,苏引梦重新拿起诗集,心神却有些游离。指腹下那件常服的触感,那份精湛手艺背后透出的安宁气质,不知为何,竟让她那颗因担忧妹妹和外甥女而长久郁结的心,得到了一丝微妙的熨帖。
当曹姑姑亲自拿着内宫懿旨和赏赐来到司饰司当众宣布时,整个尚服局都震动了一下。
从九品典饰女史,跳过九品奉御,直接擢为从八品掌饰!还有皇后娘娘亲赐的耳珰与银两,甚至连一句“本宫甚是喜爱”这样的话都传了出来!对于一个入宫不到一年的新人来说,这是何等的隆恩与荣宠?
姜小梧在众人羡慕、惊异、甚至略带审视的目光中跪接懿旨和赏赐。冰冷的青砖映着盒中那对玉簪花碧玺耳珰温润的流光,那莹绿的耳珰雕琢得栩栩如生,小巧玲珑。十两沉甸甸的纹银躺在锦袋里。
她叩首谢恩,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奴婢姜小梧,叩谢皇后娘娘天恩!”
周围一片恭喜之声。孔姑姑看着她,目光中是满满的欣慰与肯定。曹姑姑也难得地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姜小梧直起身,手指轻轻碰触着那对精致的耳珰,心头百感交集。不是狂喜,而是更深沉的感激与一种力量——她那些在灯下默默付出、熬红的眼睛、发僵的手指……原来并非无声无息。这深宫,虽有无边的冷墙与重檐,竟也留有一线回应人心至诚的光亮。她将耳珰珍重地收入怀中,贴身放好。
尚服局的日子依旧忙碌,但姜小梧身畔的温度似乎不一样了。她从那个角落安静整理丝线的新人,成了可以独立掌理一部分重要工事的小小掌饰。肩头担子更重,路却仿佛在眼前豁然拓宽了一些。
只是在她心中最深的角落,那点对于“家”的思念从未停止。晋升的消息写在给临水村的下一封家书里,字里行间跳跃着小小的欢喜,更多是报平安的心意。
这深宫的路,她似乎又往前稳稳地走了一步。灯火与针线,将继续伴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