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晴
今天的太阳格外毒,草原被晒得冒着热气,草叶都蔫蔫地低着头。
我把羊群赶到河边时,刚想找块阴凉地歇脚,就看见父王的黑马从远处跑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像一条黄线从天边拉过来。
“塞娅,回来!”
父王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和平常不太一样。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自己又闯祸了——昨天把阿古拉大叔的牧羊犬骗进泥潭,他今天该不会来告状了。
赶紧催着风影往回跑,羊群被马蹄声惊得四处乱窜,我也顾不上管,只想着快点到父王跟前。
跑到他面前时,我已经满头大汗,红裙子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父王翻身下马,伸手替我擦额头的汗,他的手掌带着常年烧火做饭的烟火气,粗糙却暖和,擦过皮肤时有点痒。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抠着马鞍上的银饰,那些花纹早就被我摸得光滑,小声问是不是阿古拉大叔来说我坏话了,说下次再也不欺负他的狗了。
父王被我逗笑了,胡子都在抖,说不是为这事。
他拉着我往毡房走,草原上的风把他的披风掀得猎猎作响,说有件好事要告诉我。
走进大毡房时,奶茶的香气扑面而来,母妃正坐在毡毯上绣花,手里的银针在布面上起落,看见我们进来,笑着往我手里塞了块奶皮子,让我快吃点,看我跑得脸都红透了。
父王喝了口奶茶,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下个月要带我去北京。
我嘴里的奶皮子“啪嗒”掉在地上,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北京?
就是商队的人说过的那个有大宫殿的北京?
他们说那里有高高的城墙,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有穿得花花绿绿的大臣,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去看看。
父王点头时,嘴角一直扬着,说满蒙交好对部族是好事,让我也去京城见见世面。
我还是不敢相信,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问是不是能看到穿龙袍的皇帝,商队的人说皇帝的衣服上绣着龙,比草原上最大的蟒蛇还要威风。
父王说都能看到,还说京城的集市有各种好玩的东西,还有我没吃过的点心。
我一下子跳起来,毡房里的铜灯被我撞得晃了晃,母妃在旁边嗔怪着让我慢点,当心撞到头。
可我根本静不下来,跑到毡房门口又跑回来,红裙子扫过地毯,带起一阵风,把地上的奶皮子碎屑吹得打旋。
父王说去了京城要守规矩,得说汉语,不能像在草原上这么任性,让我明天就跟老师学汉语。
我拍着胸脯答应,心里却已经在盘算要带什么东西,银镯子要带,阿古拉大叔给我做的小刀也要带,还有风影,它跑得那么快,一定要带上。
下午我根本坐不住,跑到牧民那里打听京城的事。
扎布大叔去过一次,说那里的房子都是砖瓦盖的,一栋挨着一栋,不像我们的蒙古包能随处移动。
说京城的女人穿得很讲究,走路慢慢悠悠的,不像我总是跑着跳着。
我问她们会骑马吗,扎布大叔摇摇头,说她们都坐一种叫轿子的东西,四个人抬着走。
我想象不出四个人抬着走是什么样子,肯定没有骑马舒服,风都吹不到。
又跑到阿古拉大叔那里,让他教我京城的规矩。
他挠着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听说见了皇帝要磕头,说话不能太大声。
我撇撇嘴,在草原上只有祭祀的时候才磕头,对着人磕头多奇怪啊。
回到毡房时,母妃正在给我收拾东西。
母妃把我最爱的几件裙子叠得整整齐齐,还有我打猎得来的皮毛,都放进一个大大的皮箱里。
我凑过去看,发现里面还有一副新做的马鞍,银饰比我现在用的还要亮,在灯光下闪着光。
母妃说这是给风影准备的,到了京城不能让别人笑话。
摸着那些冰凉的银饰,心里甜滋滋的,母妃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傍晚坐在山坡上看日落,风影在旁边吃草,尾巴时不时甩一下,赶走身边的飞虫。
远处的草原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像一块巨大的地毯铺在地上。
我想起商队的人说,京城的夜晚有很多灯笼,比草原上的星星还要亮。摸着风影的鬃毛,跟它说下个月要去京城了,它好像听懂了,用脑袋蹭我的手心,痒痒的。
回到毡房时,母妃正在给我做新鞋子,鞋面上绣着精美的花纹,是草原上的格桑花。
她说京城的路不好走,要穿舒服的鞋子。
看着她低头纳鞋底的样子,还有旁边正在检查弓箭的父王,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真希望下个月快点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草原外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