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以为自己的人生应该是一直顺风顺水的。
至少在他初二之前,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家里条件不错,爸妈开了个大酒店,家里存款少说也有个七八位数,他成绩也不错,还弹得一手好钢琴,长得也有点小帅,可是变故偏偏就出在那个暑假。
爸妈出事了,在去谈合作的路上出了车祸,爸爸当场死亡,坐在后座的妈妈虽然没当场死亡,但是被送去了icu,医生说她情况不容乐观,家里那些平时看起来不错的亲戚,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妈妈人还躺在icu,他们已经在商量瓜分遗产的事了,伊莱是偶然间听到的,他们一个个狮子大开口,生怕自己分到的少了一点,多可笑,妈妈还没死呢。
大概在五六天后的一个傍晚,妈妈醒了,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无论是那些所谓的亲戚盘算着如何瓜分他们家的财产,还是妈妈醒了这件事,虽然她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是她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晚上伊莱实在撑不住,拉着妈妈的手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她轻轻摸了摸伊莱的头,她有有太多话想对伊莱说了,但是她还插着呼吸机,不能扯下来,要是真扯下来,这小子指不定有多急。
她读大学学的是医学专业,结婚后有了伊莱辞职跟着伊莱爸爸经营酒店,日子倒也过得风生水起,她听到了医生的报告,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活不了多久了。
这些年本来就落得一身小毛病,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妈妈还想看你结婚成家,帮你带孩子呢。
三天后,毫无征兆地,妈妈去世了,那是一个很平静的下午,窗外下着小雨。
很奇怪的,伊莱没有哭,他只是跟着那些亲戚走完了流程,参加了葬礼,再一个人回家。
这房子是爸妈有了他之后买的,挂的有他的名,他知道,这房子估计也会被拿去瓜分。
他躺在床上,眼睛干涩,却流不出眼泪。
伊莱没能力去和这些老狐狸斗,也斗不过,他们大多在商场上拼搏多年,一个个狡猾的很。
不出意外,一天后,一大群亲戚来到了他家里,围着他,让他在财产自愿转让协议上签字,伊莱没办法,他不想签,但是不得不签。
他不知道等这件事完后他该怎么活,该跟着谁。
这世界上没一个好人。
他们收好协议书,拍拍手,满意地走了。
对面一个比他小一点的女生,是他姑姑家的女儿,一脸幸灾乐祸地对他说:“伊莱·克拉克,你还不知道吧,这里可没人想要你。”
“你马上,就会被送到一个小地方去了,甚至连高铁都没通的那种哦。”
“你终于走了,这么久,我们这些跟你差不多大的同龄人,一直都被放在一起跟你比较,但是什么都比不过你,我真是恨死你了。”
“但是好在…你终于走了。”那女生嘻嘻一笑,“希望你在那边也要这么优秀哦。”
伊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望了望门口,确定那些大人已经走了,他俯下身,很那女生贴的很近,甚至碰到了鼻尖。
“薇拉·奈尔,你这次期末考好像又没考过我,而且,你刚刚那个样子…”伊莱嗤笑一声,“你那个样子,真像一只发疯的狗。”
伊莱呼吸说话带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薇拉的耳尖有点红,“你!”她想反驳,却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是的,她确实比不过他。
她快步跑出门,伊莱在后面淡淡地说:“慢走不送。”
他回想着薇拉刚说的话,没人要他也好,去这些人家无非就是去给他们当狗使。
绿皮火车上的播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搬下来,拖着走出火车。
短短小半个月,把他原本张扬的性子磨掉了不少。
就像现在,即使他很不想很不想,他还是得听话,来到这个小破县城,习惯了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他的确有点看不上这里。
伊莱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坐绿皮火车,这么久。
他拖着行李箱走出火车站,另一只手给那位亲戚口中妈妈的好朋友发了信息:阿姨,我到了。
他本不想麻烦别人来接他,给他发个定位他自己能找到路,但这位阿姨特别热情,说要自己的女儿去接他,他推脱不过去,同意了。
八月的太阳特别晒,尤其实在c县,伊莱向四处望望,薇拉对他说的还是保守了些,这里确实落后。
他站在树荫下,把手机揣进兜里,喝了口矿泉水。
好热。
他看见一群人向他走来,中间是一个染着玫红色头发的女生,皮肤很白,她笑眯眯地走到伊莱面前,伸手拿过伊莱的行李箱,推到一个男生面前。
“愣着干嘛?给咱弟拿行李啊?”她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伊莱,“你谁啊?”伊莱看着红发女生,问道。
“我?应该算是你姐吧。”女生轻笑,“初次见面,菲欧娜·吉尔曼,这些是我朋友,专程过来接你的。”
“专程”这两个字被她咬的很重,虽然她看向他总是笑着的,但是伊莱不喜欢,这种眼神,让他很难受。
看不出来一点友好,甚至有一点厌恶。
菲欧娜笑着把伊莱戴着的白色鸭舌帽勾下来,“帽子挺好看啊,借我戴戴?”
“不行,这是我的。”伊莱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看清楚了,这个女生看向她的眼神还真挺讨厌的,而且,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外面这么大太阳,他还淌着汗,还故意把他帽子拿走,想晒死他吗?
菲欧娜转头,想戴他帽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眯着眼睛看他,伊莱也不甘示弱,直接瞪回去,虽然跟着她的三个男生也都盯着他看,同时被四个人这么盯着看,他心里有点发毛。
“行,不戴就不戴。”菲欧娜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把帽子扣在他头上,“回家。”
她挥了挥手,那三个男生都跟着她走了,伊莱清楚她那句“回家”是对他说的,他看了看帮他拖行李箱的那个男生,有人帮他做,愿意当免费劳动力,也算挺好。
他跟着前面四个人,走在最后面。
这段路不长,菲欧娜和那三个男生打了声招呼,他们都回去了,一座老旧的小破房子前面,只剩下他们两。
菲欧娜把破旧的木门踹开,跨过门槛,伊莱拉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进去。
里面的一方庭院还挺宽敞的,一只小黑猫听到动静从房子里跑出来,冲菲欧娜叫了两声,又跑过来,蹭了蹭伊莱的脚腕。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黑,也是这么亲人的猫。
“小白,过来。”菲欧娜冲那只小猫招了招手,小猫跑了过去,她蹲下来,薅了一把小黑猫的脑袋,“哎,今天这么听话,一叫就过来。”
伊莱看着那只浑身黑不溜秋,和白扯不上半点关系的猫,她刚刚说什么?那只猫叫小白?
菲欧娜抱着小白,进了里屋,又回头冲伊莱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进去后,菲欧娜没再搭理他,往沙发上一趟就开始玩手机,伊莱打量着屋内的环境,或许是还不习惯吧。他感觉这里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几件衣服就随意放在沙发上,一边的桌子上还放着吃完饭的碗筷,风扇在呼呼地转,吹出来的风却没有一丝凉意,惹得他心里越发烦躁。
“我带你去你房间,我妈已经收拾好了,你自己去清东西。”菲欧娜突然站起身,伸手拖过他的行李,“你起码得在这里住到明年六月,就带这一箱子东西够?”
“够了,再说不是可以买吗?”伊莱显然是不想跟她说话,他讨厌她的眼神,就像她看他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恶意一样。
菲欧娜轻笑:“我倒是怕大城市里来的少爷看不上这里。”伊莱没再接话,跟着她走。
她说的不错,房间确实被收拾的很干净,伊莱道了谢,又问道:“阿姨呢?”
“你说我妈?”菲欧娜问,“她有班上,晚上才回得来,不然也不会叫我去接你。”她转身出了伊莱的房间,伊莱看到了,她脸上像是讽刺般的笑容。
他其实挺想问问这个菲欧娜的,干嘛对他那么大的恶意,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但伊莱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干脆不予理会,他关上门,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到衣柜里。
他带的东西确实不多,走之前他一个小姨给他转了五万块钱,说她帮不到他什么,只能给他这么多,伊莱是不想要的,但是小姨说这是她自己的钱,叫他收好,他才得以收下。
他名义上的监护人是那个薇拉·奈尔的妈妈,她妈是爸爸堂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判给了他们一家,他们一家商量好每个月给他打两千块钱,伊莱答应了,什么都没多说。
他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一想到这事眼睛又干涩的很,但是又哭不出来。
好疼。
他好像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但是到底接受没,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得不否认的是,他真的很聪明,他知道那些老狐狸瓜分了他家的家产,根本不想把他留在身边,养敌为患。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和爸爸爆发的一次争吵,他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了,只记得爸爸一个劲地骂他白眼狼,养不熟,没良心。
伊莱抬起头看向外面明媚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爸爸,我哭不出来,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白眼狼。
身上出的汗黏糊糊的,他抹了把脸,随手拿了件衣服裤子就去洗澡了,浴室就在他房间旁边。
其实他是有点抗拒的,过习惯了优越的生活,突然巨大的变化叫他适应不过来,在火车上他给自己做了一路上的心理准备。
在以前,他是从来没有坐过绿皮火车的。
但他不矫情。
伊莱洗完澡出来,沙发上一头红色的大波浪很显眼,他问她:“换洗衣服放哪里?”菲欧娜没抬头,她的手机是横拿着的,手指还在上面不停地点,估计是在打游戏,“你放里面就行,一会我去洗。”
“不行!”伊莱几乎是立马拒绝,菲欧娜操作的游戏人物好像是阵亡了,她看向伊莱,气笑了,“那你想怎么办?这我晋级赛诶,我打了一个赛季好不容易才打上去,你一给我打岔给我弄输了,怎么办?”
“你不会要说,你自己洗,或者是送到外面的店里去洗吧?我们这可没有干洗店,我看你也不像是个会做家务的。”菲欧娜又挂上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还是说,你指望着莉莉安娜那老女人干活啊?”
伊莱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原因,他知道菲欧娜的妈妈叫莉莉安娜,但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管这两天我妈给你树立了一个怎样的好女人的人设,但你别想指望她干活,她现在正在外面快活着呢,我还以为她有多喜欢你呢。”菲欧娜冷笑一声,“这么看来也就那样,毕竟她可是一有那些朋友叫她去打牌,就把去车站接你这个活扔给我了,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伊莱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他听不得这些话,额角气的突突直跳,但是他的教养不允许直接发脾气,只是忍着脾气问她:“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菲欧娜把手机随意往沙发上一扔,走到他面前,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说你没人要啊,听不懂吗?”
“你!”伊莱发火了,但他没动手,只是把她的手拍开,“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的恶意那么大,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我好像没欠你,在这里住,每个月我姑姑打来的两千块钱我都会给阿姨,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过节,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
“那当然是,我好好地过个日子,却非得有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强硬地挤进来,像一个胜利入侵者一样。”菲欧娜不再看他,揣着手机出门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咱两可是在一个初中读书,你在初二,我在初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最好是别惹我,还有,这个家是我管事,别以为我妈喜欢你你就得意忘形。”
“钱你别给她,也别告诉她,你自己拿好就行,她赌博,有钱了会继续去赌的,我没钱给她赌。”
这是菲欧娜出门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伊莱虽然气,但是没理会她,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晾在了窗台上面,他看有衣服晾在上面,就挂在了旁边。
有一点菲欧娜说错了,爸妈有时候非常忙,忙到好几天回不来家,只能他自己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少爷这个词,未免太高抬他了。
一切都不怎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