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长沙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热,傍晚七点的天还泛着淡粉的霞光,邝玲玲刚把洗好的衬衫晾上阳台,手机屏幕就突然亮起来。不是电话,是弹出的几条推送,标题里“ORM长沙活动”“现场”“泪”几个字撞得她指尖一麻,她几乎是攥着手机点进去的。
照片里的场馆还亮着灯,台下攒动的人影模糊,可镜头偏巧卡着舞台边的一角——有她背对着镜头站着,肩膀绷得很紧,指尖攥着麦克风线,垂在身侧的手背上,好像有光落下来,又好像是没擦干净的泪痕。配文写着“突发状况,活动暂停十分钟”,底下的评论早滚成了热评,有人说“好像是情绪不太好”,有人猜“是不是太累了”。
邝玲玲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分钟,指尖把屏幕边缘攥出了印子。她认识那个背影,认识那双手握麦克风的姿势,连垂手时小指微微蜷着的弧度都熟。前几天通电话时她还笑着说“长沙的臭豆腐我查好店了,活动结束就去”,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没多想,翻出通讯录里那个存了五年的号码,指尖按下去时,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阳台外的蝉鸣还急。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那边很吵,有隐约的音乐声和人语,然后是她刻意压得平稳的声音:“喂,玲玲?”
“是我,”邝玲玲往客厅走,避开阳台的风,声音放得轻,“我刚看到推送了,你现在怎么样?”
那边静了两秒,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她走到了僻静地方,背景音淡了,才传来她一声低低的叹气:“没事啦,就是刚才有点没绷住。”
“没绷住就没绷住呗,”邝玲玲拉开沙发凳坐下,指尖无意识抠着凳面的木纹,“谁规定站在台上就不能掉眼泪了?你又不是铁做的。”她听见那边她吸了下鼻子,像被戳中了软处,忙转了话头,故意扯着嗓子笑:“是不是长沙太热了,热得眼睛出汗?我跟你说,我昨天买了个西瓜,甜得齁人,比你上次带的泰国芒果还甜,等你回来给你留半块。”
“留不住吧,”那边她的声音松了点,带了点笑意,“长沙这天气,回去西瓜早坏了。”
“那我就挖出来冻成冰沙,”邝玲玲也笑,脚在地板上轻轻蹭着,“你什么时候回泰国?航班订了吗?要是没订我帮你看,我这两天正好闲。”
“订了,明天下午的,”那边她说,“活动结束就去机场,不用麻烦你。”
“不麻烦,”邝玲玲拨了下额前的碎发,“那你先忙,别想太多啊。要是实在闷得慌,就去买杯茶颜悦色,你不是说想喝好久了?喝甜的能开心点。”
挂了电话,邝玲玲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她刚顺手查了,明天下午四点落地曼谷素万那普机场。她起身去衣柜翻了件薄外套,曼谷晚上比长沙凉些,又从抽屉里拿了包芒果干,是上次她寄来的,还剩小半袋,想着或许能解闷。
第二天下午三点,邝玲玲提前半小时到了机场。停车场的风带着点尾气的味道,她把车窗降下条缝,看飞机一架架降落,翅膀上的光在蓝天上划弧线。四点十分,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到达口出来,她背着个黑色的包,头发有点乱,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手里还捏着张皱了的登机牌。
“这边!”邝玲玲按了声喇叭,她转过头,看见邝玲玲时愣了下,然后慢慢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还有点哑。
“来接你啊,”邝玲玲把芒果干递过去,“刚在停车场买的水,冰的,你喝点。”
她接了水,没喝,就攥在手里,指尖抵着冰凉的瓶身。车厢里静了会儿,只有空调的风声。邝玲玲没问活动的事,只发动车子:“去你家还是去我家?我妈今天炖了冬阴功汤,说让你过来喝。”
“去我家吧,”她轻声说,“想换身衣服。”
车子开进熟悉的小区,楼下的鸡蛋花树开得正盛,落了几朵在车顶上。到了家门口,她掏钥匙时手有点抖,插了两次才插进锁孔。推开门,屋里没开灯,窗帘拉着,暗沉沉的,只有玄关的感应灯亮着暖黄的光。
邝玲玲先去开了客厅的灯,暖白的光洒下来,照见沙发上堆着的抱枕,茶几上还有她没吃完的饼干盒。她走过去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还亮着,阳光透过树叶筛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碎影。
“我去给你倒杯水。”邝玲玲说着往厨房走,刚拿起水壶,就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抽泣声。
她转过身,看见她蹲在沙发边,背对着自己,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还捏着那个没打开的芒果干袋子。邝玲玲放下水壶走过去,也蹲下来,没说话,就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她哽咽着说,声音埋在膝盖上,“那么多人看着,我居然哭了……”
“才不是,”邝玲玲的手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你那天在台上,那么多人喊你的名字,你鞠躬的时候腰弯得很认真,哪里没用了?难过了就哭,又不是错。”她伸手把她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温热的泪,“你看,芒果干还没吃呢,再哭,甜味都要被眼泪冲没了。”
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像揉了红颜料,睫毛上还挂着泪,却伸手去拆芒果干的袋子,指尖沾了点粉末,递了一块到邝玲玲嘴边:“你也吃。”
邝玲玲咬了一口,甜津津的,带着芒果的香。她也跟着放了心,慢慢嚼着,看阳光从她发梢滑到鼻尖,又落进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暖得像揣了颗小太阳。
后来窗外的天渐渐暗了,鸡蛋花树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老长,邝玲玲去厨房热了牛奶,她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半袋芒果干,眼睛闭着,呼吸却匀净了。茶几上的饼干盒被摆正了,玄关的钥匙挂回了挂钩,暖白的灯光漫在屋里,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安慰,都浸成了软乎乎的暖意。
其实也不用急,就像此刻茶几上慢慢温着的牛奶,就像窗外慢慢沉下去的暮色,她要慢慢好起来,而她会一直陪着,反正这夏夜里的暖,本就该慢慢淌,慢慢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