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飒飒风声，微动云雾。

月光自云隙间簌簌漏下，在护城河面铺就一轴流光水镜，泠泠波光，将满月揉作碎玉飞琼。河畔朱栏倒映其中，恍若沉入水底的赤色璎珞，被游鱼衔着鳞片轻轻啃噬。

琉璃灯盏悬起，烛火幽微如隔世星芒，暖光洇染青石板路，恰似谁打翻了砚池里的松烟墨，将夜晚晕染成半透的鲛绡。忽有青衫客提履而过，惊碎一池琉璃，涟漪荡开处，竟揉皱了月华织就的素笺，只余半阙残月在波心明明灭灭。

远处茶楼的灯笼在夜雾中洇出橘红光晕，檐角铜铃的余韵未散，石板路上已掠过青布鞋底的簌簌轻响，惊得檐角蹲兽影子里的夜枭扑棱棱振翅，抖落几片沾着银霜的合欢花瓣。

夜间的武魂城依旧热闹，孩童玩闹的嬉笑顺着青石巷传进行人耳中，店家吆喝着引得路人频频驻足，结伴的行客笑弯了眉眼，河畔垂垂老矣的老者眯着浑浊的眸讲年轻人没听过的故事。灯火万家，烟火常驻。

——当然，包括青梧和光翎胡扯头花放狠话的大声嚷嚷。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死薅着对方的头发不放，现在都一副龇牙咧嘴的狰狞表情，能把路过的狗吓跑。

光翎“嘶”了一声，咬着牙商量道：“这样，我们先休战，我数到三一起放手，这件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青梧疼得失去表情管理，暗暗扯得更用力了些，“行。”

“一、二——三！”

“嗷！”，话音一落，两道痛呼同时在夜色里荡开，俩活宝谁也没送手，浑身跟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拼命拉扯对方的头发。青梧率先发难：“你不说松手吗？！”

光翎冷笑一声，“你都没松，老夫松个蛋！”

于是，又是一轮新的拉锯战。

这下稀碎的革命友谊碎得不能再碎了。

最后实在是头疼得不行，俩幼稚鬼象征性地狠狠扯了下对方的头发，青梧（一号幼稚鬼）率先求和：“喂，还逛不逛啊？再掰扯还吃什么啊。我们这样，你扯我一下我扯你一下，咱们扯平怎么样？”

二号幼稚鬼点头答应。

小魔星飞快扯了下对方的头发，随即乖巧收手，哪知下一秒就感觉头发要被扯断了，疼得嗷嗷叫唤：“我草！你说话不算数！”

光翎无比丝滑收回手并退回安全距离，煞有其事地摇了摇食指，眸光戏谑地瞧着小姑娘抱着头发惋惜的表情，心情极其舒畅，“什么啊，老夫可是扯了一下就松手了，休要冤枉人啊。”

笑死，这死丫头拽他头发的时候可不见手软，有什么劲儿全使出来了。

就说养小孩儿烦，看着乖乖的，结果一点就着跟个炮仗似的，要不是怕一不注意给小孩儿打死，他才不会陪她在这儿掰扯这么久，早就跑去玩儿了。

想到这儿，光翎“啧”了一声，“行了，还逛不逛？不逛自己回去，老夫可没闲工夫陪你闹了。”

“逛，当然逛！”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玩爽了再回去怎么行？

“跟上，别再耍把戏，不然老夫把你射成筛子。”

光翎随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大步流星往前走，衣袂翻涌如千堆雪，连微扬起的弧度都尽显寒凉。银发披肩，若皎皎月华，皑皑流芳，长长的羽睫下是如天空一般的蓝色眼睛，此刻正漾着碎琼乱玉的微芒，任是春风拂面也透着梅枝上的薄霜。

月光覆在他的身上，好似朗朗少年披了层素雪长衫，疏冷映寒雪，风流正少年。

青梧负着手继续跟在他身后，狗狗祟祟去踩地上光翎地影子。

明明灭灭的灯光流转在姑娘飘逸的裙裾，依稀照亮其稚嫩而稠丽的眉眼，额前慵懒散落的鸦青碎发勾出三分疏慵。那双清澈的青眸似荷塘清浅，连浮动的波光都成了她眼底的星辰。

青衫涤尘，银发倾落，眸光浅浅，如濯濯清莲，湛然若神。

青梧踩影子踩了没多久便觉得无趣，自顾自晃着脑袋左瞧右看，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蓦然，小姑娘停下脚步，爪子扯了扯光翎的袍子边边儿，仰起头眨巴眨巴大眼睛说：“老头，我想要那边那个糖葫芦。”她伸手指了指卖糖葫芦的铺子。

光翎：“……”

光翎：“你求人就这个态度？”

小殿下骄傲点头：“昂。”

光翎头疼扶额，随即一巴掌拍她脑门儿上，坏笑着道：“不好意思啊小殿下，这里不是神界，老夫也没必要对你言听计从，懂？”

小殿下炸毛：“喂！天使姐姐说让你们照顾我的！”

光翎挑唇：“我这不带你出来吃夜宵了？小孩儿晚上不宜吃甜东西，婉拒了哈。”

青梧：“……”

青梧：“啊啊啊啊坏老头！”

光翎反唇相讥：“呵，破小孩儿。”

“啧，”光翎摁住准备起跳薅头发的青梧，迈着散漫的步子走向卖糖葫芦的铺子，“行行行，就一根糖葫芦，买了就别烦老夫。”

青梧一听这话便乖乖站好，随手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也不应声。

青梧：切，谁要听他的啊。

小殿下的反骨属性依旧毫发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