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三十。

邓佳鑫帮着家里人打扫卫生，走进客厅去把东西归置整齐。

电视机上方的墙壁上钉着一排储物架，相片遥控器什么的杂物全都堆砌在其上落了一层灰。他拿着抹布措下一层絮状的脏污，卫生间来来回回跑了几遍洗干净毛巾继续干活。

有些年头的照片被相框很有仪式感地包裹着，邓佳鑫透过反光的玻璃看见里面封藏的岁月。

其中有一张是小邓佳鑫和一群拿着摄像机的人的合影。似乎是周遣的人围着他有些局促不安和尴尬，照片里的他只露出一个僵硬而又生硬的微笑。比着剪刀手的那只胳膊机械似的摆在脸颊的一侧，照片上的他看上去傻傻的。

那是几年前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当地某个新间报道机构联系到了邓佳鑫家里，说是要记录和采访一下青少年的五一生活。

那天上午，几个背着摄像机的人便敲开了邓佳鑫的家门。镜头里的他素颜直出，有些睡懒觉睡过头了的那种慵懒和懵懂，甚至于脸颊也看上去是油腻的样子。后来邓佳鑫看了最终成片，屏幕上的他显得鼻子好大。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委屈他们为什么要抓着他的鼻子大做文章。

仍旧是那个电视上方的柜子。镜头里的他故作一丝不苟之态整理着相框，灰依旧落了好厚一层，但不同的是那时他为了节目效果多多出镜，少去了几趟卫生间洗抹布，擦完一遍之后又尽量把弄脏的地方包起来，用别的干净的地方继续擦。

他记得那天下午，摄像师告辞离去之后他很崩溃。那时他快上高中，在公司一群人里面番位也很靠前。在他以为前途一切光明晴朗的时候，公司里的人忽然打着复习备考的名义让他不要来了。邓佳鑫要准备中考不假，悻悻然回去参加了考试。他成绩不好不坏，对他而言，外界的一切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六年来得到的和失去的。

中考之后，公司没让他再回来过。

在他没日没夜地期盼和猜测哪天公司会让他回去后，他得到的只是空落落的失望，还有另一天新的期待。他就每天把自己不断反复投身于希望和幻灭之间，自己骗自己，自己给自己勇气。

后来有一天，邓佳鑫终于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他回不去了。

那一天他蹲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失声痛哭，窗边洒下的光影不住地流失，他什么也抓不住了，似乎有一杯烈酒肆野地浇灌着精神裂开之处。连天的荒芜开始在胸腔里疯长，他感觉自己投身而入的那片希冀海似乎有些过于深了，他把自己溺死其中。

不是他干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行人要离他而去，曾经井肩而行的一群人，他好想左航，好想张峻豪。

后来又过了将近一年，公司里来电话说让他回去参加二三年的演唱会和后续出道战的训练。邓佳鑫接到电话时有些不可思议，随后转而变得欣喜，一年之前他对于公司所有的怨其不公和恶言相向都在那一瞬间忘却了。他们也能料到，少年就是如此不长记性。

那天邓佳鑫屁颠屁颠地跑去给许久未见的老友们买了礼物，他凭着仅有的一年以前积攒的如今所剩无几的对大家的记忆给他们买了可能各自喜爱的东西。他在店面里逛游着，突然记起来苏新皓喜欢看哈利波特，买了个书签送给他。

“还有穆祉丞喜欢柯南，朱志鑫喜欢蜡笔小新…"邓佳鑫仔细斟酌着，将礼物挨个放入袋子中，"姚昱辰…小辰喜欢奥特曼吧。”

邓佳鑫提着十一袋礼物返回了日思夜想的公司，他穿过长长的林荫街道，曾经逝去的那些光景全部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似乎把错过的都细数着全部还给他了。他放快了脚步走去公司，想象着那些人会不会惊喜，会有多惊喜。

邓佳鑫发现，他离公司越近，心跳得就越快。他深呼吸后按下电梯按钮，时间仿佛被灌在十八层楼里被逐渐放缓的速度切碎，他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他自己也忘了是怎么走过从门口到会晤室的那段距离的，也许是极不自然地踱着步子。他只记得他在会议室门口停下了，积攒一年的思念在此刻居然无法使他拥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久别重逢的故友，如何去应付早已生疏的舞台。

“嗨。”

邓佳鑫终于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却显得很陌生。朱志鑫仍然坐在最中间，只是看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似的。他愣了愣神，对自己解释道那是大家太久没见他了。他站在原地局促不安，不知道应该站在哪里才算作合适，只是硬着头皮把礼物给了他们。

"哦…谢谢.”他们的脸上不再挂笑——是真的分别太久了。

"给，左航，这是你的。"邓佳鑫看着日思夜想的朋友，对面人的眼神生硬而躲闪。

小姚没有来。

发完礼物后，邓佳鑫坐在最靠边的位置，手心的汗一把一把地出。他看着许久未见的人，不觉有些欣慰和触动。

他冲自己笑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烟云十六周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