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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润和左航的生日只差了两天,一个在五月二十二号,一个在五月二十四号。
相识的这六年里,两个人每一次一起过生日,都会挑在二十三号过。
左航觉得好笑,明明这一天并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人的生日,却一次又一次地成为他们一整岁记忆开始的地方。
老爸:儿子,生日快乐。
左航的手机屏幕倏地发亮,锁屏界面处一条消息伴随着清脆的三连音弹出来。
点开消息出现了聊天界面,最顶上赫然写着两个黑字:老爸。
老爸。这是左航给父亲的备注。
记得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社交软件账号时,第一个加上好友的,就是爸爸。幼时的他兴冲冲点开父亲的头像,是那个对着镜头伸手比耶的自己。
备注需要在父亲的帮助下才能改好,那时的他压根不知道在哪里才可以修改备注,只是一个劲地叫着父亲帮忙,就险些把手机都给父亲去修改了。
再次拿到自己的手机时,左航兴奋得差点尖叫出来。前一秒父亲显得那么枯燥无味的名字"xx理发店左师”忽然在一瞬间变身成了一种亲情的代名词,他看了看父亲,父亲也正笑着看他。
父亲是理发师,这是粉丝们在后来的物料里才渐渐发现的。
老爸。左航对着荧光的手机屏幕发呆,好像从父亲给自己改昵称那件事之后,左航就再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了。
他滑动着界面,跟父亲的聊天记录里永远是清一色的作业文件转发,或者是过年过节时父亲单方面发出的红包。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老爸:儿子,去药店帮我买这个药
老爸:[图片]
左航定了定神,仔细去看这两条消息发出的日期。
那是一年半以前疫情肆虐在家隔离的时候,伴随父亲多年的牙痛不知怎地又忽然发作。那天母亲着急忙慌配父亲去了楼下的牙科诊所,临走前只留下一句你好好写作业。
好好写作业啊。左航在家里随意踱着步子,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更何况现在还在心急如焚地等着父亲的结果。
老爸:儿子,去药店帮我买这个药
老爸:[图片]
左航忽然收到了父亲的两条消息,有些激动可以下楼转转的左航披上衣服就往外走。十二月的中午仍有些寒冷,他把手揣在兜里,凛风吹过他的鼻尖刮得发红。
从药店到诊所的途中还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左航提了药在红绿灯下面等着指示灯变绿,一边在大风中跺着步子,不知道父亲现在怎样。
耳畔汽笛声接连不断地响,左航看着步行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神。
其实他自己也是普通人,平凡到尘埃里的普通人。他也有那个最后坚守的阵地名为家庭,也有平凡人拥有的一切喜怒哀乐以及畏惧。
就像歌词里说的,他只是走了条不同的路。
信号灯在几秒闪烁过后变成鲜艳的绿色,左航直向前走而,向对岸走去。
老爸。
“爸。”记忆停留在自己因为心肌绞痛而被救护车拉走的那一天,私生猖狂的围堵使他缓慢地感受到压力加重。再次从医院急救室的床上坐起来时,父亲已经从家里赶了过来。他满头大汗淋漓,跑到左航的床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有些沧桑的大手包裏着左航的手,触觉上有些像刚剥出来光滑的鸡蛋。
左航腿上有伤,半月板磨损得很严重。
父亲看着他穿的短裤露出来的一截小腿,常年的身材管理让它看上去显得单薄瘦弱。他放开握住左航的手,抚摸着他也许遍处鳞伤的膝盖。
这些都是他自己选择的。左航羞赧地低下头去,不敢与父亲对视。
这是他为一时冲动轻狂买的单。他觉得对不起父亲,那笔冲动所致的账还有父母的无限心疼。
对不起。
左航只能在心里默默说,他尽可能容忍着不哭出来。
对不起了。
老爸:儿子,生日快乐。
左航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条消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父亲聊过天了。但每年的生日祝福总是会按时到达,以至于左航差点就要接受这是既定规则的寻常了。
要是放在以前,左航一定会象征性地回上一句:谢谢爸。
可是他今天不想这样。
他竭尽全力地去想一条最诚挚的回复,大脑仿佛如宕机一般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点开父亲的头像,依旧是那个伸手比耶的自己,只不过比现在要稚嫩太多。
老爸。
他点入那个生硬的聊天界面,看着光标在不断地闪烁,有些犹豫。
左航:谢谢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