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我的哥哥。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哥死了,他为了保护我,被几个小混混打死了。
我依旧记得,铁棍砸在脑袋上的凹陷,和鲜血溅在脸上的温热感,哥哥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的眼睛好像睁的很大,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很痛吧,哥哥。
小混混跑了,巷子里只有我,和倒在地上的哥哥,哥哥的手指动了动,他好像奋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好像想跟我说什么,我蹲下身,抓住他粘满血的手,问他想说什么。
哥哥的嘴张开又合上,但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松开手,告诉他一定要坚持住,我跑出巷子,脸上划过一丝温热,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我发誓,我已经用了最快速度了,可当我带着警察回到巷子,只能看见哥哥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连抬起手指也无法做到了。
我永远能梦到哥哥倒在地上,我抓着他的手,一次次的想要听清他的话,可每一次都在这时从朦胧的梦境中醒来。
他们总说,“好歹有一个活下来了”。
他们总说,“你哥拿命救的你,你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们总说,“你怎么这么蠢啊,还没你哥一半聪明。”
他们又说,“要是活下来的是你哥就好了”。
我就这样在抱怨中活着,为了弥补他们失去哥哥的伤痛,我努力的学习,希望能赶上哥哥,但哥哥真的太聪明了,我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哥哥,只能在抱怨中被看不见的怪物拖下深渊。
哥哥救了我,我应该感谢他,为他感到悲哀,用余生为他赎罪,但不是的。
我无法感谢他,甚至埋怨他,怨他,恨他,我埋怨他为什么要救我,如果他那天不冲进那个不显眼的巷子里,他就不会死,我就不会在一句句“要不是你哥”中痛苦的活着。
要是他不冲进那个巷子,他就依然是那个嚣张肆意的少年,而不是躺在冰冷的棺材里,连色彩都不愿为他留下。
要是他不冲进巷子,我就可以继续做那个不起眼的存在,可以做他们聊天时随口提到的“你那个妹妹”,可以不用每天待在“哥哥”这个枷锁之下。
要是他没有进那个巷子该多好。
原以为我只能永远的这么活下去,或者某一天因为身上的某道伤痕而死去。
可当我真的感受到了血液流失的眩晕感,感受到了濒临死亡带来的窒息感,我脑袋里想到的还是哥哥。
在那道生死交界的线中,我好像又看见了哥哥,他惊慌失措的跑到我的面前,他无措的捂着我的伤口,试图堵住那涌出的血,即使脸上满是泪痕,也还在强颜欢笑对我说,“别怕。”
一瞬间,我好像记起哥哥在巷子里对我说了什么,他紧紧地反握着我的手,努力的睁开眼看清我——
“别……怕。”
哥哥人很好,他很细心,很关心我,在我被人欺负时,他会赶走他们,轻柔的给我上药,在他们说“你那个妹妹”的时候,他会严肃的打断他们,说我有名字。
原来,我恨的一直都是他们口中的“要不是”,而不是“哥哥”。
我靠在哥哥的怀里,很温暖,我几乎要沉溺在这般令我贪恋的怀抱,但哥哥却把我往外推了推,他说,“你该走了。”
我试图抓住他,我想带他走,但身体好像突然变得轻飘飘的,不受控制的往上飘去,只能看着哥哥朝我招了招手,然后逐渐被黑暗毫不留情的吞噬。
一阵天旋地转,我再次醒来,是在病床上,周围的人都用担忧和关切的目光看着我。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对我说过“要不是”,哥哥好像把他的运气都借给了我,让我得以被人爱着。
哥哥救了我两次,但哥哥再也没有他的第二次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