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悠悠荡过宫墙，温潇椿扶着琴澜的手疾步走在宫道上。夜露打湿了裙裾，沉甸甸地贴在脚踝，腹中的孩儿似乎感知到母亲的不安，又轻轻踢动了几下。
"小主慢些，"琴澜提着宫灯的手微微发颤，"太医说您不宜疾行......"
温潇椿却恍若未闻。她望着远处养心殿通明的灯火，眼前浮现浣毓苓临去时惨白的脸色。那个藏在绣帕里的"温"字，此刻正如一块烧红的炭，烙得她心头生疼。
养心殿内，浣毓苓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墨辰逸斜倚在龙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几，那方绣着墨竹的帕子就摊在御前。
"朕记得，"帝王的声音不辨喜怒，"浣贵人的母亲是已故的柳尚宫？"
浣毓苓的指尖掐进掌心："回皇上，家母确实曾在尚宫局当差。"
"是吗？"墨辰逸突然倾身，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这方绣着'温'字的帕子，怎会出现在你宫女的妆奁里？"
殿角的更漏滴答作响，浣毓苓的视线落在帕角那个被茶水晕开的字迹上。她忽然想起幼时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锁片，想起青莺夜半无人时的啜泣，想起温潇椿今日在茶香氤氲中惊愕的眼神......
"臣妾......"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李公公慌张地进来禀报："皇上，椿嫔娘娘求见，说是......说是胎动不适。"
墨辰逸眸光一沉，还未开口，温潇椿已经扶着肚子踉跄而入。月光透过殿门，照在她素白如雪的脸上，额间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皇上恕罪，"她艰难地福身，"臣妾实在......"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向前栽去。
墨辰逸霍然起身。浣毓苓离得最近，一把扶住温潇椿下滑的身子，却在她袖中摸到个硬物——是那枚青莺的银锁片。
琉璃宫乱作一团。太医们进进出出，宫女们端着热水来回奔走。偏殿里，温怀远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株老梅树出神。
"父亲。"温湘莞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女儿查到些事情。"
她从袖中取出半本烧焦的册子，封皮上《癸亥年西域贡品录》几个字依稀可辨。温怀远翻开内页，在残缺的记载中，一行小字格外刺目："朱颜改，辰王侧妃温氏所献......"
"湘莞，"温怀远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温湘莞的金护甲深深掐进书页："意味着我们温家，早就是局中人了。"
五更天，温潇椿从昏沉中醒来。琴澜红着眼眶守在榻前，见她睁眼，连忙端来汤药："小主可算醒了，皇上刚走不久......"
"浣贵人呢？"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琴澜欲言又止，最终只从枕下取出个物件——是那枚银锁片，如今已经被人用红绳系好，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浣小主让奴婢转告您，"琴澜压低声音，"'辰王未死'。"
窗外，晨光渐渐驱散夜色。温潇椿摩挲着锁片上"毓德"二字，忽然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图案——是株含苞的椿芽，与她妆奁里那支金簪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茉莉轩里，苏妍歌正对镜梳妆。浅儿匆匆进来，附耳低语几句。
"果然如此......"苏妍歌轻笑，将昨日调好的胭脂一点点刮进瓷瓶，"去告诉那位，就说'椿芽已现'。"
她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颈间的红痕上，那里，一枚小小的朱砂痣正若隐若现。
御花园的角落，墨竹清独自立在梅树下。晨露沾湿了他的衣摆，掌心里躺着一枚青玉扳指——与温怀远日常戴的那只，恰是一对。
远处宫墙外，一队锦衣卫正押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往诏狱方向去。老者抬头望天的瞬间，露出半边被火烧毁的脸。
风过梅枝，簌簌落下一阵残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