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餐厅,水晶吊灯洒下温暖的光,餐桌上摆着精致的四菜一汤,却丝毫勾不起沈舒年的食欲。
她拿着筷子,机械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粒粒分明,却如同嚼蜡。
脑海里反复上演着MG酒吧外的那一幕——赵梦妍那双盈满泪水却充满怨恨的眼睛,那尖锐刺耳的指控,以及最后决绝推开她、走向深渊的背影。
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沈舒望“念念,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饭菜不合胃口吗?”
坐在主位的哥哥沈舒望放下汤勺,关切地看向魂不守舍的妹妹。
沈舒年猛地回神,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沈舒年没……没有,哥,可能就是有点累。
她低下头,避开哥哥探究的目光。
那些肮脏的交易、好友的沦陷、苏明赫的算计……她如何能说出口?
这不仅仅是梦妍的耻辱,也映照出她当初“坚守原则”却可能间接导致悲剧发生的无力感。
席间,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是许佑宁的。
往常,他只要没加班,总会准时过来一起吃晚饭,温和地听她说话,陪父亲下棋。
可今天,他缺席了。甚至连一个告知的信息都没有。
沈舒望也注意到了,随口问了一句,
沈舒望“佑宁今天没过来?也没打个招呼?”
沈舒年怔了怔,这才恍惚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个人。
苏明赫好像还提过什么“订婚”?
可这一切,在赵梦妍那双绝望的眼睛面前,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也无法触动她此刻冰冷混乱的心绪。
沈舒年(心不在焉地)可能……忙吧。
一顿饭吃得沉闷无比。
饭后,沈舒年借口不舒服,早早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手机屏幕亮起,是夏熙发来的消息,又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夏熙(电话那头声音活泼)念念,到家了吗?晚上干嘛呢?要不要出来?
沈舒年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却只觉得疲惫。
她无力解释,也无人能理解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和沉重的负罪感。
沈舒年(声音低沉沙哑)嗯,到家了。有点累,不想出去了,先睡了。
匆匆挂了电话,她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裡,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黑暗中,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
心脏沉闷地跳动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和疼痛。
就在这时,一缕极淡、却无比熟悉的香气,幽幽地钻入她的鼻尖。
是茉莉花的清香。清冷,缥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这香味……
她猛地睁开眼,四周却依旧是熟悉的卧室黑暗轮廓,哪里有什么茉莉花?
但这味道却如此真实,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被刻意遗忘的恐惧和悲伤。
**不对……**
**这感觉不对……**
记忆的闸门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香味强行冲开,一些混乱的、尖锐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
——不是MG酒吧冰冷的走廊,而是刺耳的刹车声和玻璃碎裂的巨响!
——不是赵梦妍怨恨的脸,而是目前苍白染血的容颜!是父亲被逼高空坠楼的惨案!
——不是苏明赫算计的眼神,而是医院走廊顶灯冰冷的光,和医生沉重的叹息!
——还有……还有她自己,仿佛从父母的葬礼倒下后,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原来……**
**原来那场导致她家庭变故、母亲车祸、父亲坠楼后,重伤的她一直躺在医院的VIP病房里,昏迷不醒。**
**所谓的MG酒吧,苏明赫的算计,赵梦妍的牺牲,刘伟的贪婪,与夏熙的电话,哥哥的询问,甚至奶包许佑宁……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她陷入深度昏迷前,最深刻、最痛苦、最不甘的记忆碎片,在她无法苏醒的大脑里,一遍又一遍、扭曲而执着地重新演绎、体验、煎熬!**
她从未真正回家。她从未真正摆脱那个噩梦。
她一直被困在那段时光里,反复经历着友情与背叛、算计与无力、原则与现实的剧烈冲突,一遍遍品尝着那时的痛苦和绝望。
而那缕茉莉香……那是母亲最爱的香味,是车祸发生时,母亲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也是她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捕捉到的、属于人世的气息。
是唤醒深层记忆的钥匙,也是将她从无尽循环的噩梦中暂时刺醒的一根尖针。
沈舒年在冰冷的病床上,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眼角渗出一滴绝望的泪水,缓缓滑入鬓角。
而环绕她的,只有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和监护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
她还在那里,从未离开。
所有的爱恨纠葛,都只是漫长昏迷中,一场无比真实、反复播放的残酷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