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的恐惧

太宰治愉悦地笑弯了眼睛。

自他从前一任手中接下首领之位,已经过去四年了。在此期间，港口黑手党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了自己的权力范围:司法、物流、 银行、城市开发……不只是横滨,就连关东一带都没有任何一个机 关不在港口黑手党的辐射范围之内,它的武力已经发展到了可以与国家机构相匹敌的规模。

这些伟业全部都要归功于新首领太宰治的手腕 。有传言说,自他在四年前从前任首领森鸥外那里继任他一觉都没睡过。

太宰治接下来…虽然有点快,但我还是给你说一下下一个任务吧 。因为芥川已经加入了横滨的侦探社,我们的计划通过了第二阶段，现在准备进入第三阶段。

中岛敦侦探社?第三阶段?您在说什么？

太宰治我在说一个很庞大的计划啊,敦,庞大到会吓死人那种。而要实现这个计划,需要你完成自己的任务。我很看好 你哟,敦,毫不动容地屠杀敌人,不知何为恐惧的‘港口 黑手党的白死神’。

中岛敦一动不动地倾听着这番充满了不祥的话,听它在室内回响,直至消散在墙壁和地板之中,然后开口道:

中岛敦我并不是不知何为恐惧。

他的声音平静又冷漠,让人联想到战场上的白骨。

中岛敦我是个胆小鬼,我很害怕被子弹打中,也很害怕自己流血。

太宰治可是报告上说,你面无表情地将身经百战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杀掉了啊。

中岛敦对。尽管我害怕上战场、却不会流一滴汗,也不会打一个哆嗦。就像无风的湖面一样毫无反应，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是这样。

太宰治的眼睛敏锐地咪了起来。

太宰治那个时候……你指的是你无视 我的命令，擅自行动的那一天？

情感从中岛敦的脸上渐渐远去。本就几乎不存在的表情一点点消失， 最终完全无影无踪 。

中岛敦我...

他的声音在颤抖。

中岛敦我……那是……那次的事是…

中岛敦弯着膝盖,抱住自己的 胳膊,深深嵌入胳膊中的手指每一根都在颤抖,用力到指节泛白 。 这是恐惧引发的颤抖。是从比真正的恐惧——死亡还要更深的 地方传来的,灵魂的哀号。

中岛敦不是的,我,我……

太宰治你说自己是个胆小鬼,我同意。过去的你是个胆小的少年 即使敌人已经站到了面前,还是会想寻找逃生之路。可是从那一天 起,你变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中岛敦还在颤抖 ，冷汗从他的耳后不断地淌下 。

太宰治能消除恐惧的,依然只有恐惧。从那一天起,你一直在不断 感受超出容忍度的恐惧,不曾停止一秒钟……这件事夺走了你对其 他恐惧的反应。无论是枪支、刀具还是敌人的杀意,都绝对不会传 达到你的内心深处,因为那里已经被怪物般的恐惧占据了 。

太宰治用冷冽的眼瞳注视看着墩。

中岛敦本没有在听太宰治说话。他全身上下冷汗涔涔,从膝盖到 指尖都抖若筛糠、随时都有可能趴倒在地上 。

太宰治你还是无法从他已经死亡的恐怖中逃出来吗 ？

中岛敦不,不是,我,我,并,并没有害怕 ——

中岛敦颤抖得不能自已，整个人在地上蜷成一团。

中岛敦请您、下命吧,太宰先生。就现在，我不会再违背您的命令了,绝对不会,绝对,绝对。

太宰治我相信你说的话。

太宰治冷冰冰地俯视着这个样子的中岛敦,

太宰治那 么,我会让秘书把必要的文件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看看上面写的具体内容 。

一名女秘书从房间深处的门后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室内。

那是一名和中岛敦年纪相仿的恬静女子,修身的黑西装好像皮肤 一样自然地贴在她的身上,长长的黑发低低地绑在脖子后方。 她那双眼睛让人觉得她光是站在那里,就会将周围的声音吸收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