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两个弟子路过内庭时,见南宫问影的房门紧闭,小声攀谈起来。
“诶,你看见没,刚有个紫头发的姑娘进问影师弟的房间了。”
“看见了啊,说来也是奇怪,问影平日不让任何人进他房间,连师父都不例外,今日竟然破例了。”
“唉,你说说师弟这女人缘,之前那个上官郡主三天两头地跑来找他,现在又来个紫头发的姑娘。”
“我也是说,能不能把他的女人缘分我一半,我娘现在天天催我找媳妇儿。”
“你得了吧,有人家那张脸吗?”
……
两人边走边聊,渐渐走出内庭。
房间内,北冥雪捣鼓了好一会儿,终于系好了那剑穗。
南宫问影的佩剑是银白色的,这红绸白玉制成的剑穗系在上面,竟意外的合适,也算是锦上添花。
北冥雪直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有那么一丝丝得意,“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南宫问影声音淡淡的,他抬起眼睫,深邃的眸子沉甸甸地看向她,意味不明。
北冥雪忽然有种错觉,感觉南宫问影好像不是在说剑穗好看,而是在说她好看,但她一瞬间就打消了这一在她看来很荒谬的念头。
温和的风从窗外吹来,夹杂着丝丝凉意和淡淡的花香。
北冥雪今日来凌宇阁,倒也算是他的客人。
南宫问影想起他师父平日的待客之道,于是走到桌前,为北冥雪沏了杯热茶。他端起茶杯,还未递出去,手腕处却猛然传来一阵痛感。
他这老毛病又犯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腕止不住地打颤,手中的茶杯瞬间脱落,茶杯碎成渣,茶水也洒落了一地。
医师的敏锐下,北冥雪立刻察觉到什么,快速上前拉住他的手腕,皱着眉询问:“你的手腕怎么了?”
南宫问影挣脱开她的手,有些抵触,毫不在意道:“一会儿就好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习惯了。”
他从练剑以来,手腕就时常会阵痛,每次忍个三四分钟也就好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薄弱点,谁也没说,藏得也很好,所以没人发现。
“习惯了?”
北冥雪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伤病这种东西是能习惯的吗?”
她不由分说地又拉起南宫问影的手腕,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医术精湛如她,立马就知道了问题所在。
“你这是练剑的时候力度过大,腕关错节了。”
南宫问影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北冥雪把他的手又翻个面,手移至他腕背横纹的中点处,用拇指指腹轻轻按压。
“这里是阳池穴,此穴是手少阳三焦经的原穴,能缓解手腕疼痛。”
她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南宫问影能不能听懂。
“但这只能缓解一时,要治根治本,你还是要去医馆。”
在北冥雪的按压下,南宫问影的手腕确实没那么疼了。
他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试探性地开口,“你在关心我?”
北冥雪愣了一下,手上动作顿住,空气凝结半晌,才缓缓道:“我是医师,有人在我面前受伤,我岂能坐视不理。而且,朋友之间关心一下很正常啊。”
“朋友?”
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你是说,你刚刚那些举动,都是因为你把我当朋友?”
北冥雪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是啊,自从你上次救了我,我就在心里拿你当朋友了。”
南宫问影面色一冷,把手腕从她手中抽出,语气疏离:“不用按了,已经不疼了。”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北冥雪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有些无奈道:“长得跟问天挺像,怎么脾气一点也不像。”
听到她提起南宫问天,南宫问影更来气了:“你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你对他就这么念念不忘?”
北冥雪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儿,哭笑不得地问:“为什么不能提?”
南宫问影别过头,冷哼一声:“算了,你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把我当成南宫问天的影子罢了。”
闻言,北冥雪一愣。
原来他是在意这个。
北冥雪想了一会儿,组织好措辞,看着他认真道:“我刚刚只是随口而出,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任何人的影子。”
听到此,少年又转过头,刚好对上她澄澈明亮的眼眸。
“南宫问影就是南宫问影,不该活在任何人的影子下。”
少女声音轻灵,洋洋盈耳。
南宫问影心头一颤,方才的置气顷刻间烟消云散。他自认为不是个很好哄的人,但很奇怪,北冥雪这三言两语就把他哄好了。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北冥雪动了动唇,刚想再开口,一道轰隆声忽地炸破天际。
雨丝淅沥落下,天际忽现白光,如巨龙在云层中翻腾,雷声随之滚滚而来。
“遭了。”
北冥雪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雨不算大,但要想冒雨走回客栈却根本不可能,而她今天出来的太急,忘了带伞。
南宫问影看出了她的焦急,漫不经心道:“我这儿有伞。”
闻言,北冥雪欣喜转身,只见他已经走到了墙角处,拿起了一把油纸伞。
“走,我送你。”
……
细雨蒙蒙,打湿了青石板路。
伞下空间狭小,北冥雪微微靠近他,肩头相触,温热传递。雨声淅沥,他却只听见她轻声呢喃——
“多谢。”
他侧目,只见北冥雪衣衫微湿。
还是有点点雨丝越过了伞面,落在她身上。南宫问影目视前方,手中的伞却又向她倾斜几分。
……
二人无言,谁都没有再说话。
行至半路,雨渐渐小了,雨丝化成了雨点。雨声变小,却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南宫问影脚步顿住,表情严肃起来。
北冥雪也跟着他停下,刚想开口询问,四周房梁上忽然窜出六个蒙着面的黑衣刺客。
北冥雪吓了一跳,抬首向上望去,眼睛被惊得放大。
房梁上的黑衣人冲着他们喊道:“南宫问影,你听好!今天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把这女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北冥雪心下一惊: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疑惑、不解、害怕瞬间充斥全身。
南宫问影却是一动不动,冷声问:“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黑衣刺客似是极力想让南宫问影离开,不耐道:“我们不想伤你,你最好快滚!”
南宫问影不屑嘲讽道:“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伤我这种话。”
他说完,转头将手中的伞递到身旁人手中:“拿着,在这站好别动,等我。”
北冥雪握住伞柄,有些担心他:“你去干什么?”
面前的少年轻轻笑了声:“去杀人。”
南宫问影转过身,踏进雨中,凭着轻功飞升到房梁上,拔出佩剑,对着已经将他围住的黑衣刺客:“来,你们六个一起,我赶时间。”
那黑衣刺客似是还想劝他:“我说了,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多管闲事!”
“啧,废话真多!”
南宫问影早已没了耐心,他腾空而起,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机会,手中的长剑划破空气,刺目的剑光随着雨滴一起落下,直取对手咽喉。
黑衣刺客也立刻行动起来。
伞下的北冥雪目不转睛地着房梁上方,她知道南宫问影厉害,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几回合下来,六个黑衣刺客早已落入下风。实力上的差距,他们根本不是南宫问影的对手。
黑衣刺客一筹莫展之际,其中一人瞥了眼下面的北冥雪,忽生一歹念。
他趁着南宫问影与其他人缠斗时,身形一闪,翻飞到地面上,挥着剑直冲北冥雪而去。
北冥雪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吓得愣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剑冲她而来。
但这世上,若论起速度,没人比南宫问影更快。
他好像会瞬移一般,在那剑尖距离北冥雪只剩分毫时,他不知何时早已来到了北冥雪身边。
他一只手绕过北冥雪的后颈,捂住她的双眼,另一只手用剑直直刺向面前的人,正中心口。
眼前一黑,北冥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随后是倒地声。
南宫问影把手放下,映入她眼帘的,便是倒在血泊中的黑衣刺客。
“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南宫问影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
而南宫问影却又再次踏进雨中,去解决剩下的黑衣刺客。
在雨中打斗过久,雨水早已淋湿了他的发丝和衣衫。
北冥雪看着他在雨中挥剑的身影,心中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这种感觉,只在多年前,南宫问天为她夺回被抢的糖葫芦时出现过。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不一会儿,剩下的黑衣刺客也都倒在了南宫问影的剑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清晰地看见了他们衣袖处的纹样。
他冷峻的面庞上瞬间沾染上一丝怒气,厉声质问:“你们是郡主府的人?”
倒在地上的黑衣刺客宁死不答。南宫问影也不在犹豫,上前依次了解他们。
他回到北冥雪身边,而北冥雪见他面色凝重,担忧问道:“怎么了吗?”
南宫问影抬眸看她,眼神中似有一丝愧疚,“没什么,这里到客栈也不远了,你自己走吧,我突然想起还有师父交代的事没做完,要先回去。”
“那你的伞……”
“不用还了。”
北冥雪见他好像真的有事,也不想耽误他,便点点头,又向他道了声谢,撑着伞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北冥雪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才转了个方向,朝郡主府而去。
……
另一边,郡主府里,派出去的刺客迟迟没有消息传回,上官景云正焦急地等待着,却忽然有丫鬟来报,南宫问影来了,此时正在府门外。
上官景云瞬间惊喜不已,这是南宫问影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她拿起伞,三步并作两步,兴奋地来到门外。
“问影,怎么不打把伞?”
她正要把伞撑过去,南宫问影却冷不丁地避开她的动作,只冷声质问:“那些刺客是你府上的人?”
上官景云眼神中闪过一丝心虚,装作不知情:“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刺客?”
而南宫问影懒得跟他绕弯子:“上官景云,我警告你,别再找北冥雪麻烦。”
上官景云被这话伤到,也装不下去了,嘶吼道:“南宫问影,她一个异国之人,值得你这么对我?!我堂堂郡主,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南宫问影!她给你下什么药了?!”上官景云彻底爆发。
南宫问影却只是冷眼看着她:“是我先去招惹的她,你有什么冲我来。再碰她,我不会放过你。”
他说完,转身便消失在雨中,徒留上官景云在这愈来愈大的雨中放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