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口，莫母披着旧睡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回来啦？留了饭，吃两口再睡。”
莫亭扫了一眼餐桌，两菜一汤扣着碗，打开时还冒着热气。
“妈，不是说别等我吗？”
杨婷笑，“长身体呢，饿得快。”
她转身去厨房拿筷子，背影比上次又矮了一点。
莫亭鼻尖一酸，低头把情绪摁回去，声音却很稳：“明天去把手续办了吧，我陪您。”
杨婷的肩膀轻轻一抖，没有回头：“……好，妈知道。”
客厅电视还亮着，十二岁的莫斌假装专注，耳朵却悄悄竖着。
莫亭摸摸弟弟的发旋，“明天放假，给你和妈买几件衣服，顺便把冬装也买了。”
杨婷连声应下，把泪意藏在洗菜的水声里。
阳台很冷。
莫亭坐在藤椅里，指尖捻着最后一瓣橘子，汁水冰凉，静静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背对着无尽的黑暗，轻声问了一句：“妈，他现在在哪儿呢？”
杨婷苦笑一声，”妈不知道。”
莫亭吃完最后一瓣橘子，取过湿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知道了，妈，夜已深，您快去休息吧。”莫亭眼中闪烁着温和的笑意，顺势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一片寂静的夜色之中，又对小斌嘱咐道，“小斌，别忘了关电视，早点上床睡觉。”
杨婷点头，端来一杯水，转身进入了房间。
“嗯。”莫斌乖乖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按下电视的按钮，看了一眼莫亭，“哥，你也早点睡。”
“要不要看会哥哥的手机?”莫亭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放在小圆桌上。
莫斌的目光在那张光洁桌面上停留，聚焦在黑色手机壳包裹的手机上，脸上浮现出一抹挣扎之色，内心天人交战，他迟疑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嗯，谢谢哥哥。”
“来，坐哥旁边。” 莫亭朝小莫斌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接着，熟练地打开了西红柿小说应用，然后把屏幕推到小斌跟前。
莫斌拿起手机，轻点继续阅读，安安静静地沉浸在了小说的世界里。
莫亭一言不发，冷漠的眸子静默盯着橘子皮，眼底有几分挣扎。
时间渐渐流逝，莫斌的一句话将他从思绪里拉回，“哥，你微信来好友申请了。”
莫亭将视线从橘子皮上拔开，语调端得散漫,“不碍事，拒绝了吧，你继续看。”
莫斌微微点头，点击拒绝，不再去管那条好友申请，然后又专心致志地低头继续阅读。
莫亭从口袋里掏出了草莓糖，让他愣了下神。自从那天被堵之后，他莫名奇妙地跑到店里买了两个。
虽然嘴里弥漫的甜味并不惊艳，说不上特别好吃，但也绝对不算难吃。
而另一颗糖，则被他随手塞进口袋，后来就忘了拿出来。
注意到自家弟弟投过来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的神情，以为他想吃，便将手中的糖递向他，“吃不吃糖?”
莫斌接下糖，“哥，好友申请已经发来十次了。”
莫亭眨眨眼，嘴角带起一个笑，“没事。”
莫斌低头看了一眼，选择将手机递给他，“他说他叫季修。”
莫亭笑，指尖一顿，那瓣橘子被捏破，甜腥的汁顺着手腕滑进袖口，他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直接拒。”
莫亭抽了张湿巾，慢条斯理擦手，“继续看你的。”
小斌犹豫两秒，偷偷给对方发了句话：“我哥睡了，明天说。”
发完抬头，一副小大人模样：“哥，不早啦，你也睡。”
莫亭轻轻点了点头，那双纤长睫毛下的眼睛流露出满满的柔情，仿若旋涡，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好，哥哥知道了，谢谢小斌的关心了，快去睡觉吧，好梦。”
莫斌腼腆一笑，站起身揉揉眼睛，向着卧室走去，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莫亭定定的看着依旧发出亮光的手机屏幕，睫毛轻轻抖动几下，眼里意味不明的情绪翻涌。
纤长手指滑动几下，划过一条条消息，品味着一个个字，对方已经发来了最新一条信息【莫亭，能下来见我吗？】
【我在你家楼下。】
莫亭指尖停顿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外，只见楼下的栏杆旁伫立着一个低头看手机的人，而他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朝着阳台望了过来，即使是隔着夜色，莫亭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对方似乎感应到目光，抬头。
夜色太深，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一点手机屏幕的冷光。
知道对方看不清自己，莫亭依旧坐着，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
楼下的人好像是真的不经意的撇了一眼，不足两秒就已经收回视线。
紧接着，身边手机的震动声连续的响起。
“你也看见我了对吗？”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出来见见我好吗?”
“出来见见我好吗?”
莫亭回了四个字：回去，太冷。
楼下的人影僵了僵，很快又低头打字。
“嗯，不想见我吗？也好，外面太冷了，即使我很想见你，也不想你着凉。”
“ 那就休息吧，莫亭。”
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说说给他听。
窗外少年的身形充满了失落，如烂泥般靠在木椅的靠背上，仰头看着上方的天空沉默了好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你别熬夜，晚安。】
消息末尾跟着一个狗狗垂耳朵的表情包。
莫亭盯了两秒，忽然低骂一句，心下已经有了决策，走到门口穿上鞋子，看着衣架，犹豫一下，还是换下校服穿上外套，然后径直打开门走下楼梯，没有跑，脚步却略显急迫。
单元门外的风像刀。
莫亭静静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眼前空空荡荡，并没有如预想的见到那个人的踪影，有的只是狡洁的月光。
路灯下空无一人，只剩地上一截被踩扁的烟头，火星早灭了。
莫亭站在原地，指节被风吹得发白。
他抬脚踢了踢那截烟头，很轻地笑了一声，转身上楼。
插进口袋的拳头紧紧握着，莫亭低低咳嗽一声，拉上了衣服的拉链，随后转身迈步走入单元楼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再一次亮起，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脚步声却不再如原前的急迫，转而变得缓慢而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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