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萧瑟,万叶繁声。楚晚宁折了片叶子,贴在唇边缓缓吹响,清幽细碎的乐声使得他心绪稍宁。可过了没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挽棠你能拿?我怎么这么不信
薛蒙怎么不信了,你到时候就等着瞧吧!
突然两道声音戛然而止,两人来到楚晚宁跟前
薛蒙喂,小孩儿。
楚晚宁睁开眼睛。
薛蒙正腰细腿长地傲立于秀林之中,持着寒光熠熠的佩刀龙城,正朝他说话。
身旁正等着江挽棠,瞧清人是谁后她嘴巴张了又合躲在薛蒙身后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薛蒙我要在这儿练刀了,你上别处吹去。
夏司逆我吹我的,你练你的,互不打搅。
薛蒙有些不耐烦了,啧了一声:“那我可提醒你过了,等会儿要是受了伤,我可不来管你。”话音方落,佩刀掣出,龙城发出一声雄浑争鸣,如潜渊腾蛇乘云而起,破空长啸。
霎时间林中光影斑驳,剑气如虹,薛蒙于竹叶翻飞中将龙城舞作一道残影,一劈之下,一张竹叶碎作十缕,一斩之间,修竹不倾而落叶纷纷。一点一刺,一抹一横,皆如流风回雪,一气呵成。
他这般凌锐刀法,莫说是个五岁小童,即便是五十岁的大修,见到了也会啧啧称赞。
但薛蒙十式舞毕,坐在石上的那个小孩儿依旧自顾自地吹他的叶子,似乎眼前这一切没什么好看,更没什么好称奇的。
薛蒙有些气不过,收了刀,自竹林上端一跃而下,轻飘飘落于楚晚宁面前。
薛蒙那怎么可以?快走快走,我的刀锋会伤到你的。
夏司逆你伤不到我。
薛蒙小孩儿。
薛蒙喂小孩儿,说你呢。
江挽棠算了算了,让他在这练呗,我们小心一点不就行了么
薛蒙那怎么可以万一我伤他了他又要哭
江挽棠……额
夏司逆怎么?你师父没教你跟人说话要客气些?别一开口就喂啊喂的。我有名字。
我管你叫什么名字呢。”薛蒙原本还想好好说话,一听他开口就带刺儿,顿时没了好气儿,“给我闪边儿去,你也瞧见了,刀剑不长眼,当心我一刀下来削着你脑袋。
夏司逆你连我脑袋都避不过去,还练什么?
薛蒙你与我讲话竟然这样没大没小,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挽棠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薛蒙不行!退一步越想越气
夏司逆你是谁?
薛蒙……我是死生之巅的少主。
薛蒙你竟连这都不知道?
楚晚宁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在他原本那张脸上,会显得很嘲讽,在现在这张稚气可爱的脸上,就更加嘲讽得没了边儿。
夏司逆少主而已,又不是尊主。为什么非得知道。
薛蒙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夏司逆放下你的架子,好好练刀。
楚晚宁说完这句话,又自顾自地垂下纤长眼睫,徐徐吹响了竹叶,悠缓的曲乐声如风中飘絮,辗转浮沉。
薛蒙真的要被气死了,啊地大叫一声,居然和一个小孩子飙上了劲。不过就算再气,他也不愿打孩子,便只好腾空上林,刷刷劈斩,霎时间林木摧折倒伏,愣是在这空幽曲中舞出一通暴戾凶危的刀法。
他的刀又快又狠,刀光闪动间,数十根翠竹的尖梢都被削成了钝刺。若是击敌,这些钝刺就该是吹毛断发的尖针,不过教训自己门派下的晚辈弟子,点到为止就好。
数百道钝刺直直朝着楚晚宁落去,眼见着就要伤到人了,薛蒙一个疾掠,准备轻功落下,带着这不懂事的小弟子避闪开。
他倒不是真的想要打伤这个孩子,只不过想要吓吓人家而已。岂料就在他飞身而下的同时,那孩子停止吹奏,将指尖嫩绿竹叶一弹,那薄薄竹叶瞬间在他指尖碎成百缕细丝。
几乎是瞬间,那百缕细丝精准地朝着劈落的钝刺袭去。
风都像是凝滞了。
楚晚宁站起来,与此同时,百段钝刺在他周遭霎时化为齑粉。
灰飞烟灭!
薛蒙惊呆了,立在原处,脸上青红交加,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夏司逆还来吗?
夏司逆刀势凌厉,却无章法。太过心浮气躁。
薛蒙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夏司逆从刚才的灵雀式重来吧,你按着我的曲声再舞一遍,我吹完一节,你击完一式,不可再快。
被小孩子这样指点,薛蒙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咬着嘴唇僵着不动,楚晚宁也不催他,只在一边等着,等薛蒙是否能为了修行而放下身段,宁愿听一个半大孩童的话语。
等了一会儿,薛蒙忽然懊丧地跺了跺脚,甩了剑,转身就走。
楚晚宁见他负气离去,神情略微黯淡。心道,薛蒙这样不能虚怀受
教,实在是有些可惜……
薛蒙那、那我用树枝好了,万一打到你。
夏司逆好
薛蒙呐,小弟弟,给你这个。
这样就成“小孩儿”,变成了“小弟弟”?
楚晚宁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叶子,重新坐回石头上,慢慢吹了起来。薛蒙性子急,这段刀法中有一段腾空侧掠的招式,要在空中转身时,连刺六下,再劈一击。然而薛蒙总也把握不住度,往往是连刺了十多下,这才打出一击,而那一击已错过了最佳时候。
连续五六次,薛蒙都没舞对,心下愈急,眉头越拧越紧。
他正心焦,侧眸却瞥见了坐在石头上吹竹叶的那个孩童,见人家年纪虽小,却气定神闲,半点抱怨都没有,又不禁感到惭愧。
于是打起精神,又连着练了数次,渐渐地在乐声中找到了些感觉。薛蒙却不以为喜,又接着腾跃挥刺,当明月高悬,时辰已晚时,他终于可以做到毫无差错,完完整整地将这段刀法挥下来。
汗水凝在他漆黑的眉间,薛蒙拿帕巾擦了,大喜道:“今日多亏了你。小兄弟,你是哪个长老的门徒?你这样厉害,为什么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你?”
楚晚宁早就想好了,璇玑长老门徒众多,多到连他自己或许都记不住全部的弟子,因此收起竹叶,微微一笑
江挽棠他是璇玑长老门下徒。
江挽棠却抢先说了出来
薛蒙你认识他?
江挽棠嗯,我…我小弟
薛蒙狐疑的看了看他们两个,良默许久什么也没说转头对楚晚宁道
薛蒙哦,那个破烂王啊。
夏司逆破烂王?
薛蒙啊,不好意思。
薛蒙一个私下里的称呼而已。你师尊收徒太多,来者不拒。破烂说的是他收的那些毫无天赋的徒弟,并不是说璇玑长老不好,小兄弟不要介意。
夏司逆……你们私下里,常常给长老起外号吗?
薛蒙那当然,外号肯定都是要取的,苍天绕过谁呀。我看你年纪不大,应该不超过五岁吧?那你是刚来死生之巅,和大家都还不熟,熟悉了你就会知道,这里二十一个长老,除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白芷长老其他长老在弟子之间差不多都有外号的呢。
夏司逆比如说呢?
薛蒙那可有的说了。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肚子有些饿。今日多谢你提点,我带你下山去吃些宵夜吧,边吃边讲。
薛蒙挽挽,一起
江挽棠来喽!
夏司逆嗯,好啊。
薛蒙收起了龙城,拉了楚晚宁的手身后跟着江挽棠,蒙在鼓里的徒弟和缩小了身体的师父还有一个心知肚明却说不了的小师妹三个人沿着长长的竹间石阶往山门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