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忽然红着脸,拿胳膊肘捅了捅师昧,使了个眼*。
师昧无奈,轻声道
师昧真的要我去?
薛蒙对,你去比较合适
师昧可这些东西五年来都是少主你准备的……
薛蒙就因为都是我准备的才尴尬,你去,何况其他一些不是你今天带回来的吗?
师昧……好吧
师昧叹了口气,他拗不过薛蒙,只得从薛蒙背在身后的手里接过一只硕大的酸枝木椟,双手捧着,走到又坐下来吃蟹粉狮子头的楚晚宁面前
师昧师尊,少主与我……这五年间备了些礼物,都是些……小小心意,还请师尊笑纳
薛蒙在后头听着,脸愈发红烫,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双手抱臂于胸前,状似悠闲地扭过头去,佯作忽然对孟婆堂的雕花梁柱起了浓厚兴趣。
别人送的礼物,照理说当面拆开是有失礼节的,但楚晚宁作为他二人的师尊,并不愿意收一些过于贵重的东西,因此想了想,问了句
楚晚宁是什么?
薛蒙是……四处买来的一些小玩意儿
薛蒙都不值什么价钱,师尊要是不放心,回去打开来瞧瞧就是了
楚晚宁回去与现在也无甚差别,开了
薛蒙不不不!!别打开!
薛掌门他会难受,会睡不着觉
薛掌门没准还会闹绝食呢。
他实在不知怎么和这父子俩对话,于是又低头去看那盒子,忽然瞧见一堆东西里头,躺着另一个更小的木盒
楚晚宁这是……
他把它取出,打开看到里面躺着五个泥塑娃娃
江挽棠.做的还挺有模有样
他有些不明白,掀起眼帘,看了薛蒙一眼,却见薛蒙满面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瞧见楚晚宁在看他,连忙低下头去,好俊一个男儿,硬是和个毛头小子似的,被师尊盯得低眸垂首,说不出的羞赧
楚晚宁这是什么?
薛掌门拿出来看看
薛蒙不……要……
薛蒙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无力地喃喃。但自己老爹已经高高兴兴地把四个小泥人都摆了出来。那五个泥人捏的歪歪扭扭极是丑陋,除了一个高一点,三个矮一点之外,还有一个最矮的,几乎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区别。这手笔,一看就是出自薛蒙的没跑了
要知道薛蒙最初是想和楚晚宁学机甲术的,结果学了一天,楚晚宁让他改修了刀法,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这小子一个下午在红莲水榭什么都没做成,倒是拿着锉刀差点拆了机甲房。
以这样的“蕙质兰心”去捏泥人,也实在是苦了他了。
薛正雍抓起其中一个泥人,颠来倒去看了看,没看懂,问儿子:“你做的这是个啥?”
薛蒙随、随便做着玩的,没啥
薛蒙这黑漆泥人捏的真不好看,还是那个高一点的比较漂亮,刷的是白漆
薛蒙别摸!!
可是已经迟了,小人开口说话了。
“伯父,别摸。”
薛正雍:“……”
楚晚宁:“……”
薛蒙啪的一下打了自己一巴掌,胳膊挡着眼,都不愿意看。
薛正雍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哈哈大笑:“哎哟喂,蒙儿,这是你捏的燃儿?这也太丑了吧哈哈哈哈哈。”
薛蒙怒道::“那是因为他本来长得就丑!你看我捏的师尊!多好看!”他说着,涨红脸指着白漆小泥人。
白漆小泥人被他的指尖扫到了脑袋,发出一声冷哼,说道:“不可放肆。”
楚晚宁:“……”
“哈哈哈哈哈哈!!”薛正雍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个好,这个好,你还放了些灵音絮在里头吧?这小东西学玉衡说话的口气,还真挺像的,哈哈哈哈!”
江挽棠.噗嗤,学到精髓了,哈哈哈哈!
江挽棠笑的合不拢嘴,楚晚宁睨了她一眼
楚晚宁胡闹
但还是把五个小泥人都轻轻地拿了回来,放回了盒子里,摆到了自己身边。这过程中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很是淡漠平静,只是当他再抬眼时,眸底却有些未褪*的温柔
楚晚宁这个我收下了,其余的你拿回去,这些东西你也用的到,师父不缺
薛蒙可是……
师昧少主,师尊让你拿回去,你就拿回去吧
师昧反正少主最想送的,不也就是这盒小泥人吗?
薛蒙的脑袋简直都冒烟了,他气恼地瞪了师昧一眼,踢了踢脚,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薛蒙这个人,从小被捧的很高,从没有过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因此他表达喜恶的方式往往很热烈,很直白。
楚晚宁因此觉得他很难得,这种率然是自己从来都没有的,是薛蒙最难能可贵的宝贵品质之一,他有些羡慕。不像自己,从来都是个不坦诚的人,心里很是思念,嘴上却说不挂怀。
重生归来,虽好了些许,但也就这样了,不会变的多厉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觉得自己大概用整个后半辈子来改,也改不了太多。改多了,大概他也就不是他了。
筵席到了快散的时候,墨燃依旧没有归来。
楚晚宁其实心里闷的厉害,却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虽然他真的很想问薛正雍,想问问墨燃今日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写的,想问问薛正雍能不能知道墨燃究竟到哪里了。
但他捏着酒盏,喝了一杯又一杯,指节捏的苍白,酒都烧透了肺腑,也没有把他的心烧得热络,热络到足以鼓足勇气,扭头去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
楚晚宁不问, 薛正雍也没有提。
死生之巅的尊主喝的有些高了,头晕脑胀的, 讲话也不利索。
薛掌门玉衡,你不高兴
楚晚宁没有
薛掌门你生气了
楚晚宁没有
江挽棠凑上去瞧了瞧
江挽棠.确实生气了
薛掌门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呢?
江挽棠.看着挺像,不过谁敢惹他呀?
楚晚宁……
问吗?
问一句, 自己心里会痛快很多, 也许墨燃说的根本就不是今晚一定会回来, 也许他说的是今晚尽量回来, 只是薛正雍转述的时候讲错了, 或者是薛正雍记错了……
楚晚宁遥遥望了一眼门外, 夜*浓深。
宴将散了,席将冷。
他出关的第一天,墨燃没有赶回来。
整个死生之巅的弟子都全乎了, 连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甚至见都没有见过的人都来了, 唯独差了他。
差了他, 筵席就是残缺的。
好多蟹粉狮子头, 桂花糖藕, 梨花白香雪酒, 都装不满。
楚晚宁闭了闭眼,忽然听得远处, 靠孟婆堂正门厅的地方, 有弟子喧哗起来。
“天上那是什么啊!”
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去, 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那噼啪作响的热闹喧嚣,那此起彼伏的春雷巨响。
人们走出屋子,站在孟婆堂前的茵茵草地上仰头看着,看那火树银花不夜天,星河碎成点点流萤,在空中恢宏盛开,蹁跹散落。
“放烟花啦!”那些年轻的弟子喜笑颜开,一张张青春稚嫩的脸庞被明灭闪烁的火光照亮,眼底里映着漫天碎星辰。
“好漂亮,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花火,过年也没瞧见过。”
楚晚宁也慢吞吞地从堂里踱出,他心情并不是太好,即便薛正雍备下了如此灿烂的烟火盛会,他虽感激,却也依旧摆脱不了心口的沉闷。
“咻——”
一声清锐的哨响穿云透月。
他淡淡抬起头,金红*的一束流光像离弦之箭,摄入长空。
真好看。
若是那个人也在……
“怦!”
那一点耀眼的星芒在升到与吴钩齐平时,轰然炸开了,千万朵晶莹的金辉汇聚成流,于是银河失*,月宫无光。
烟花像一树海棠吹落如雪,似万顷江河粼粼翻波。楚晚宁在这样流光璀璨的热闹中,缓缓合上眼眸。
“弟子墨燃,恭祝师尊出关。”
忽然间有人在他身后这样说,字字清晰,字字如针。
楚晚宁蓦地微抖,像是芒刺在背,像是炭火在喉。他的心跳失了速,血液信马由缰,他呼吸不来,猛然回首——
身后站着几个刚从孟婆堂走出来的弟子,都惊讶地瞧着天穹,有人这样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