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适 29岁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再一次和她相遇的场景,她会是什么表情,错愕?震惊?躲闪?抑或是厌恶?……
我已经7年,啊不对,应该是12年,没有回去了。12年,147个月,4388天,我们没有相见了,她或许早已忘记了我。她一直都讨厌我,不想见到我,我知道。
但当三天前听到王彦文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除了震惊之外,还夹杂了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先是一阵酸楚涌了上来,又慢慢升起了一点不光鲜、难以言说的希冀。
我决定回国了。回国前的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失眠。亚特兰大,这座迷人的美国南方城市,灯光闪烁,纸醉金迷,我曾以为我适合这里。金发的美人,热烈的酒精,还有那些鼓动的事业,是的,曾经让我着迷。但我知道,这都不是我想要的。这些年,我一个人逃避在外。父亲身体大不如前;我的妹妹,我没有照顾好她;当然,还有她……我亏欠实在太多。
我把我的其中一部手机扔进了大海——里面有很多千丝万缕却又从内心鄙视的通讯关系——然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那天的天气并不好,蒙蒙的细雨,阴郁的天,深春带着一丝丝的寒气。
刚下地,助理就安排好了,“适总,您父亲说今晚先接您回到紫华园吃饭。”
“好。”
黑色商务车穿过雨帘,我看着高楼大厦在我面前掠过,觉得新奇又怀念,这座城市我已经很久没回来,重新走一遍这里的路,仿佛翻开了一本旧书,回味无穷。车停在了一座宏丽的别墅前。
到家时,父亲、妹妹还有我的继母——一个四十多岁化着精致美丽浓妆的女人,都已经在饭桌前等我了。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这一段饭吃得陌生又熟悉。唯一开心的是,我见到了妹妹,她比我想象中长得还要高,还要漂亮。虽然她偶尔和我远洋通话,但在我见到她时,我才直观地感受到她长这么大、这么高,都能来到我的肩膀了,再也不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咿咿呀呀“哥哥、哥哥”地叫的小女孩了。她从小有轻微的自闭症,不敢和别人说话,也不敢社交,只有见到我时,才会露出微笑。我笑着答应她以后去她的大学看她。
晚上,我和父亲在夜灯下聊天。
“你很久没回来了,你去哪里我都拦不住……家里的生意还好,你不用担心……我以为你以后都不回来了,你回来接管家里的生意我当然很开心……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母亲。”他说得断断续续,伸手给我倒了酒。
此时此刻,我才认真端详这个称之为我的父亲的男人。在我印象中,他不苟言笑,冷漠寡淡,经常对着母亲恶语怒吼。小时候的我满身是刺,经常和他作对,他不喜欢我。而我,对他也是又恨又崇拜,我恨他背叛我母亲,恨他冷血无情、多情寡义,但却又崇拜他在事业上的出色。
现在,他早已满头白发,皱纹深了很多,喝着酒低低地和我说一些有的没的,好像觉得我早已原谅了他,又或者在求我原谅。我笑着摇摇头,我真的无法浅淡地去探讨人性的复杂。
深夜我还是睡不着,我站在阳台吹风。暮春的雨还在下,空气都是湿润的味道。我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时此刻,我却想像诗人一样,伸出手,接住雨。
思绪万千。
于我而言,父亲、母亲还有妹妹,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人,我是一定要回国的。我极力克制地去想那个身影。我的意志力很强,我能控制我的大脑,只要我不允许我想她,我就可以不去想她,这些年在美国,我 一直都是这样控制我自己的。
我浅叹一声,转身回到房间。
Tomorrow is another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