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晚宴的在祖母的院落举办。
檀香苑
许锦走在路上欢快的很,步子比平常迈的大了些,想到五年后自己因病抱恙,走起路来老是喘气,甚至到后面都不用走,是谢安抱着,她想去哪?谢安便抱着她去了。
许锦想到这,不由有些脸红。
那一身似火鲜艳的红衣,骑在马上那鲜衣怒马的模样……许锦赶快摇头,想将她的模样从脑海里面赶出去,这一世不想和她有任何牵连。
“小姐,您…”悦心发现自家小姐与往常不同,总会想一些事情入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锦瞪向悦心,厉声道:“悦心,是不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让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奴…奴婢知错了!”
悦心被骂的一哆嗦,连忙点头知道了。
许锦只觉得谢安像噩梦,挥之不去。
“不知大哥军营里过的是否不错。”许锦随意找个话题岔开,大哥进军营里面也有三年,临近过年时和羌族对战,听说也累积了不少军功。
悦心喜笑颜开,“听说大公子立了不少的战功,圣上龙颜大悦说是要好好嘉奖!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官职,听城北说书先生在茶楼上说,大公子在战场上英勇神武……”
许锦闻之轻轻一笑,“又偷去听书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内堂。
长桌上无数丫鬟在摆弄餐具,身为嫡母的张氏正在抽查,旁边的嫡妹正在学习。许锦走过去向张氏请安,半蹲下身子时感受到眼神注视,抬头时捕捉到张氏诧异的神情。
“锦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张氏望着她的脸有些恍惚,不由得感慨她遗传了她娘的美貌,甚至更胜几分。
低头注意到她那一身旧年罗裙,皱着眉头语气略微不满,“年后每个小姐都送了衣料,都置了两身新衣裳,怎么今儿不穿上?”
许锦脸上羞愧溢于言表,欲言又止。
“原本是想穿上的,只是我觉得那料子适合姨娘,想着百善孝为先,给了姨娘。”
张氏也知道杨姨娘爱俏,对待自己的女儿也不上心。
平日里她也不会管,只是如今亲朋好友都在场,若是她穿着寒碜,丢的只是宋府的面子。
指不定旁人在背后怎么议论,这个嫡母偏心。
“罢了,让你宁姐姐带你去换一身。”
张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宋宁立马就心领神会,主动亲昵的握着许锦的手,“快去我的院子里换一身。”
说着就牵着许锦的手快速离开。
于是,许锦又换上一身春樱花盈襦裙。
浅粉色的裙子更衬得她的面庞如花,许宁不由自主的看呆了。
一晃神后,只觉得羞愧难当,没想过自己会看一个女子看呆。
“锦姐姐,这衣裳如此适合,不如就送你好了。”许宁觉得衣服被她穿过自己,自己也不留了,留下来总觉得膈应。
“明日我一定跟母亲讲讲,让姨娘多顾着你一点。”
许锦颌首垂眸,“多谢嫡妹妹。”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她过的不好,但是通通都觉得无所谓,全部就当做没看见。
……
聚会上
男女分为左右两边,各自落座。
为首坐在中间的是祖母,一头鹤发加上棕褐色的长衫,衣服上绣的全是龟鹤延年的图案,白发上的珠饰虽不闪亮,但也精致。
“让我瞧瞧。”江祖母上下打量,看着自己的孙儿,眼中泪花闪烁。
“确实跟三年前比起来有差别,多了些内敛和稳重,平安归来便是好事,是好事。”
宋傲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当初及完冠礼入军。
那时的他还有些书卷气,如今,身上多了些军人的肃杀之气,像是把磨砺了许久的剑刃,磨去曾经身上的稚气,青涩。
坐在左侧的许老爷,也忍不住感慨:“宋傲这孩子,有我当年的风范。当初我一人救圣上于危难之中,一刀横劈向羌族头领的脑袋,头颅在地上连着滚了几圈……”
开始讲起了他过往的峥嵘岁月,其他人则是一脸习以为常,一旦讲起以前单刀直入救皇上的事情,不讲完许厚是不会停下的。
许家是武将世家,家风豁达开放。
并没有书香门第的繁文缛节,也不搞食不语,寝不言。
宋傲明显听腻了,从总角讲到他及冠。
“爹,听说公主要选伴读了!”宋傲突然提起上京议论纷纷的事,宋厚也停下了讲往日的事,面色略微沉重:“这公主流落在外多年,陛下倒是格外的重视,破例和几位皇子读书。”
原本在吃菜的许锦手一抖,筷子差点没拿稳,甚至都忘记如何嚼动嘴里的食物。
“公主?”许宁率先出声,“女儿之前出门时听过,说是长公主偶然发现,街头流落的乞丐竟然是丽后的女儿。滴血认亲后,再加上胎记,认祖归宗之后进了族谱,是圣上和先皇后唯一的女儿。”
许锦觉得如坠冰窟,血液都凝固了。
既然回到了五年前,谢安此时此刻应该在乞丐堆,等到一年后见到长公主才知道身份的。
“先皇后和长公主是手帕交,自从她死后女儿也下落不明,长公主这些年都在竭尽全力的寻找,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张氏真没想到公主居然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要求伴读。
“既然是公主选伴读,谁家的姑娘要是被选上,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许艳说话间神情向往,进宫做公主伴读,将来以后嫁人说不定能嫁给皇亲国戚。
宋厚也知道,做公主伴读能沾到点光。
若是能选上便是最好的,选不上也无妨。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着聊天,闲聊着近日的趣事,只有许锦脸色惨白,慌张失措。
“锦妹妹的脸色很不好,是怎么了?”
宋艳坐在她旁边,是第一个发现的。
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尤其是杨姨娘的注意,生怕把以前刻薄她的事情给抖落出来。
在众人目光看许锦的时候,恶狠狠的盯着,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许锦原本想在宴会上闹一出,但是听到谢安的事情,便没有了心思。
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不敢想象事情居然会出现意外。
“锦儿身体自幼不好,让爹爹娘亲还有祖母担心。”
说完之后还不忘假装咳两下,悦心此刻按照说好的,“小姐自从开了春后就一直没停下咳嗽,这药总是缺三少五的,所以总是好不了。”
张氏率先开口,“何时感染的风寒,我竟不知。”
宋宁很及时的说:“娘亲这几日总忙着爹爹和大哥回府的事,忙的脚都不沾后跟,所以才冷落了三姐姐。”
宋厚并不想管女人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些事,自然是由他的夫人来。
宋傲倒是比较上心,注意到这三妹妹的清丽之姿,再加上咳嗽捂胸口模样当真是病如西子胜三分,更何况现在这世道人人都不好过,江南又发生了水患。
“既然如此,改明儿让府医去把把脉。”
许锦向他露出感激的神色,“谢大哥哥。”
杨姨娘面露心虚,讪讪笑了两下。
觉得这女儿还没蠢的当众指责她的不对,露出牵强的笑,“最近老忙着鼎哥儿国子监的事,所以稍稍冷落了些锦丫头,等明儿妾送了两盒补品,给锦丫头补补身子。”
吃饭的宋鼎自始至终都没看过许锦,反倒是十分亲近宋宁,面对许锦的时候发觉到了奇怪,直言不讳道:“锦姐姐为什么要抢宁姐姐的衣服?”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人皆是一顿。
许锦低头看着衣服尽是窘迫,一张小脸红的都快滴出了血,“前两年的衣裳小了……”
杨姨娘瞪了宋鼎一眼,示意别说话。旁边的张氏心里埋怨死这个庶子,露出讪笑要打圆场,“这衣服是送给你锦妹妹的,姐妹情深,兄弟和睦,许家才会人丁兴盛,幸福和满。”
宋厚很欣慰的捋着胡子,认为女子只要管理好后宅之事,他在前方作战无后顾之忧便好。
满意的看着张氏,“夫人管教有方。”
给了一个今晚去你屋里的眼神,旁边几个姨娘偷偷扯紧了手帕,但脸上依旧笑容灿烂。
坐在上位的祖母尽收眼底,却笑而不语。
这一顿饭吃的众人心思各异。
……
许锦依旧躺在这潮湿的床榻上,望着年久失修的屋顶,想到父亲说关于流落在外的公主。
除了谢安,还能有谁?
可是她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原本还想着找牙婆去乞丐堆里,把谢安发卖到很远的地方,彻底断掉两个人以后的渊源。
啊呀呀!
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觉。
烦躁的坐起身来,心里寻思着:只是说流落在外的公主,说不定被其他有心之人顶了身份,真正的谢安还在乞丐堆里,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就决定得出府一趟。
出去的话要向嫡母报备,得找个理由忽悠过去。无比期待着自己的想法是真的,上一世的悲惨遭遇,曾经的爱人和朋友,全部都是因为她。
许锦眼中淬满了恨意,脆嫩白皙的手紧紧攥着被子,这一世绝对是不会放过谢安。
“三小姐,您怎么了?”
蹲坐在门外守夜的悦心站起来,注意到屋内女子的身影,许锦听到声音才从怨恨里面清醒,“悦心,我无事,只是今夜睡不着,不必担心。”
用手揉着太阳穴,慢慢的平静自己的心情。
闭上眼睛,不再想关于谢安的事情。
可是那张脸因为闭眼在脑海里越发的清晰。
翌日
刚睡醒的许锦头昏脑胀,昨夜想的全部都是她,原来对她的恨是这么的入骨。
呵。
呵呵。
许锦冷笑。
真是希望做梦都能够亲手杀了她!!
铜镜里的女子显得憔悴,眼下乌黑的眼圈看的疲惫,帮她梳发的悦心也察觉不妥。
“三小姐,昨晚没有睡好。”语气心疼。
许锦轻叹一口气,“是啊,有些不习惯。”
觉得浑身僵硬,血液不通畅,这床实在是太硬了。
被褥也是潮的严重,盖在身上总是湿闷又难受,昨天晚上总是半梦半醒。
“你去禀报娘亲,今儿想出门散心。”
许锦随意找个理由出门,相信张氏一定会允许的。
昨晚父亲可是称赞并且歇在她的屋里,悦心拿着梳子认真梳着,听到小姐的吩咐屈膝半跪,“是,奴婢等梳完小姐的发髻就去禀报。”
……
梳妆完毕,许锦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脑袋倚靠在长廊柱子上,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绿叶,旁边站着摘花的欢愉,摘了一捧的花,捧在许锦面前,“小姐,这迎春花开的真漂亮。”
迎春花上还沾着水雾。
许锦注意这些沾着水的花,记得今年上京的雨一直不停,阴雨绵绵的好几日。
江南那边倒是遭了大殃,因为水患导致春耕往后延,比往常秋收的时候晚了十几日,谁知今年雪却来得急。
成批成批的稻谷就这样着了雪,霎时间各地流民起义,而皇上只是选择兵队镇压。
压得了一时,也压不了一世啊。
“小姐,您怎么看着闷闷不乐呢?”欢愉年纪小,直言不讳。
“是奴婢摘的花不够好看,还是说小姐您有什么心事?”
许锦却摇摇头,心想着国家大事岂容一介女子议论,耳边响起谢安的话。
“既然男子为天,女子为地,二者之和才为乾坤。更何况,世界上从来没有不能更改的事。”
以及谢安的那句。
“男子可女子亦可。”
许锦一直都知道谢安到底想要什么。
皇权。
地位。
财务。
以及这……皇位。
哈哈哈,但愿谢安能成功吧。
欢愉听到了小姐的笑声,满脸狐疑。
“小姐,您……”
许锦笑完之后脸上露出自嘲,欢愉还要再问个几句,只见院门口来个白胡子老头。
棕黑色的长衫在斜挂着个药箱,跟随着前面的丫鬟一路走着,不远处还跟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自家大哥。
“三妹,快让府医把脉。”
挥手示意老头走过来,老头得到指令后走到面前佝偻着背,“三小姐。”
许锦没想到大哥会亲自来她的小院落,也注意到他眼神中的不满,“三妹妹,你平时就住在这吗?”
欢愉藏不住话,“回大公子,是的。”
随后立马诉说自家小姐的委屈,“小姐自小就住在这,冬冷夏热。所以身体越发的不好,就连这白胡子老头,请了许多次都不肯挪步来一趟。”
用手直直的指着府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