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彩电旁总摆着个方方正正的机顶盒,黑色和白色信号线蜿蜒绕到墙后,那是童年最熟悉的家电组合 。后来机顶盒坏了好几个,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像是回忆的相簿,只是太厚了点,最下面那个被画了彩色的画,可能是葫芦娃。
有时信号不稳定,电视蓝屏,“无信号”三个字伴随一个红色图标闪烁着。如果爸爸不在,这时候也只能重启试试。
那时的我不喜欢看电视剧,我看不懂剧里的爱恨纠葛,看不懂复杂的人际关系;我只想看动画片,明亮的色彩与轻快的音乐令我留恋,我喜欢那些美好的乐园。妈妈看电视剧的时候,我就溜到旁边拿走遥控器调台。好在妈妈也从不生气,还会陪着我一起看动画片。
当“休息一下”的字幕伴随着绿色橙色的大风车出现,到了看广告的时间。少儿频道的广告总是一些好吃的零食,像“波力海苔点心脆”,“雅客天天棒,天天学习天天棒,天天睡觉天天棒(?),天天雅客天天棒”,“一二三四五,七彩糖葫芦”(这个广告似乎只有一句词,通常循环播放多次),长颈鹿彩虹糖,旺旺碎碎冰“你一半我一半,你是我的好玩伴”,“小时候,我想当太空人,爷爷奶奶可高兴啦,给我买最爱吃的喜之郎果冻”……我对以前看的节目没有多深的印象了,反倒这些广告记得清楚。
那时看电视不能跳过片头,于是几乎所有动画片的片头曲都令人印象深刻,每集的剧情记不清,但听到熟悉的旋律响起,还是会唤起久远的回忆。
那时候没有开机广告,也不用买会员,打开电视就能安安稳稳看到结束,纯粹又踏实。
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不能像现在每集都连着看,要是有天没看错过了某集,也只能祈祷重播。于是我每天放学都急忙赶回家看电视,妈妈常跟我说不要着急,明天也一样有动画片看。“不,那不一样!”我反驳道。
还有些“全家共享”的时刻:除夕夜围坐看春晚。遇到经典老歌,爸爸会跟着一起唱。看相声和小品,爸爸妈妈会一起笑,我常常不理解笑点,只能跟笑,但那种一起笑一起哭的氛围,比节目本身更难忘。到了九点往后,我就已经感到困倦,十点左右我就已经睡去,直到十二点才被烟花爆竹声唤醒,听着爸妈和电视里的主持人一起唱《难忘今宵》。
后来家里换了智能电视,能看的节目多到数不清,可却少了从前的味道。换台变成了在一堆应用里找节目,还总被广告和会员提示打断。大家渐渐不再围坐看电视,各自抱着手机刷视频,机顶盒上慢慢落了灰,成了家里最年轻的古董。
老机顶盒被搬到楼下垃圾桶旁的那一刻,我站在楼道口迟迟没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惆怅翻涌上来。那些攥着遥控器等动画的傍晚,跟着广告哼唱的时光,还有怕错过剧集一路小跑回家的执拗,好像都跟着这堆落满灰的塑料壳子,要被彻底从生活里抽走。我忽然怕起来,怕这些藏在机顶盒里的回忆会慢慢褪色,直到某天连朝花夕拾的余温都抓不住。
妈妈拎着垃圾袋回头看我,忍不住笑我年纪轻轻脑子里却净是这些老人家才有的感慨。她的话让我愣了愣,脑海里突然闪过老家堂屋角落那台厚厚的小彩电——妈妈说过,那是村里第一台彩色电视机,多年前,每到晚上,邻居们就搬着小板凳挤到家里,围着屏幕看电视,屋里坐不下,有人就扒着窗沿站在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热闹得像赶庙会。
原来,妈妈的童年回忆藏在那台老式彩电里,藏在邻里围坐的热闹里;而我的童年,就封存在这一堆旧机顶盒里,藏在中央少儿频道的风车标识里,藏在那些广告台词里。它们都是广播电视时代里最鲜活的印记,只是妈妈的回忆在那个时代的前期,而我的,恰好落在了这个时代的末尾。
现在偶尔想起广播电视,记不得具体剧情,却能清晰想起攥着遥控器等动画的期待,想起那些不断重复播放的零食广告,想起和家人一起调台的热闹,想起在春晚节目声中沉沉睡去的自己……那些藏在屏幕里的时光,早成了童年最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