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家-12

每人每月都有一斤或半斤的肉票，按理说大家都能买点肉解解馋，但这时候家家户户的肉票都用来买猪肉了，肥肉多，还能炼荤油。

都想买猪肉，副食品商店自然就供应不上，常年缺肉就会衍生出一种情况，紧俏货是要抢的，通常是肉一到货，店员会事先偷偷通知亲友。

人家亲友在到货那天早早等在门口排队，店一开就冲进去买，等消息不灵光的人家再去排队的时候，肉早就卖光了。

买不着的人明知道怎么回事，可除了抱怨吵嚷两句，到哪都讲不到理，毕竟人家也都是用票用钱早早排队但规矩办事的。

图南吐了根鱼刺：“下个月……6号就是除夕了，过年要在阿爹阿婆家吃饭的。”

一说到阿爹阿婆，黄玲的脸色就不好了，筱婷也小心翼翼的开始夹着青菜吃。

图南又不是那种没眼色的，笑容乖乖巧巧的：“年前嘛，大家都想要置办年货，市里买不到肉是常事，了不起拎条鱼再带点芹菜豆芽什么的，说起来也是个好意头。”

苏州河流众多，买鱼倒是不用肉票。

图南左右也不差那几天，我们可以在阿爹阿婆家吃回来。

筱婷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到底没说话，她虽然年纪小，但也能分辨出大人们的态度。

阿爹阿婆对她和哥哥是不一样的。

图南像是脑后长了眼睛，扭脸对着妈妈说话，还不忘给筱婷夹了块鱼肉，筷子没停又特别体贴给妈妈夹了块鱼腹肉：“ 妈，就您一个人大人照顾我和筱婷，定然是累坏了，过年好容易休息两天，可不能再受累啊，您就躺床上补补觉，实在不行，还有我和爸。”

虽然他爸没什么用，不过有他呢，到时候一准哄的这位尊贵的人民教师来把彩衣娱亲。

当然了，总不能可着一家出力又出钱啊。

图南再说叔叔婶婶平日里照顾阿爹阿婆都有经验了，大过年的，老人家万一吃不顺口再闹起来，爸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黄玲虽然不知道图南要干什么，但听却听懂了他要搞事的意思，看着碗里的鱼肉，沉默了能有半分钟才提起筷子轻声细语的坚定道：“就这么干！你放手做，妈给你兜底。”

图南笑容灿烂的不得了：“哪用说什么兜底不兜底的呀，这都是我们庄家男人的传统美德，孝顺父母，友爱兄妹，我也是跟阿爹和爸学的，他们哪里能自打嘴巴。”

“母”和“妹”这两个字尤其重，筱婷懵懵懂懂，黄玲却心领神会。

图南一直很懂事，是个让大人放心的好孩子，但也一直很沉默。

孩子是不会突然长大的，能看破甜言蜜语下的真实意图，明白家里大人们的交锋，不知是暗自琢磨了多久，耗费了多少心力，吃了多少暗亏。

超英都三十多了，还是拎不清的嘛，可图南这才多大！

黄玲心里跟被黄连水泡过似的，下火是下火，但确实苦不堪言。

一群老王八蛋，逼得她们母子这么算计，虽然只是在心里骂了句，但黄玲依旧觉得解气。

图南自己没觉得他费了什么心力，只是觉得和妈妈说话很轻松，跟爸爸说话就费劲了，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悠悠然又喝了口汤，图南想，就该一瓢滚烫的热水泼上去，任你们有几层皮都得该蜕皮的退层皮，还装睡的蹦起来。

响鼓就要用重锤嘛。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他现在年龄太小了，说话做事都没什么分量，人家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打发了。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套用一句林叔叔引用自主席说的话：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