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看,这当今皇帝估摸着已经是失权的状态了,由着底下官员让一个临时拉来的人上位,摆明了放任,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得不放任,放任这满朝文武联合起来有志一同的敷衍了事。
但一想到这是根据明朝历史架空,何梦清又把头转了回去。
明朝嘛,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不稀奇,再说这都末期了,更不稀奇。
还是听藏海讲话有意思,声音清润干净,咬字清晰却又没有咬文嚼字的刻板,阴阳顿挫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听感令人很舒适。
藏海棺椁在地水的推动下在石门上来回撞击,声音被人听见误以为先帝显灵。白天雨停,地水回落,这寝殿里剩余的积水便从木门的缝隙中慢慢流向前殿而消散,最后这棺椁自然就堵在了这里。
有匠人发出疑问:“大人,那以前怎么没出过这种事儿啊?”
藏海微微一笑,态度很是亲和:“那是因为五年前幽河改道,刚好从皇陵附近经过,白天还好说,一到晚上幽河上涨,再加上先帝的陵寝位于皇陵的最深处,一旦遇上连日暴雨便会岌岌可危。”
这番话抛去了文绉绉的韵味,浅白易懂,就算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人稍加思考也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原来如此,闹了半天,原来不是先帝爷显灵了。”
“那么说,先帝爷也没有发怒了?”
几人很是开心,如此一来,他们就不用挨罚,也不用送死了。
藏海人死如灯灭,魂魄之说不过是安慰后人的话罢了。
藏海感慨一句,接着话风一转,直点这陵寝漏水的关键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皇陵是何等重地,就算是地水再上涌,也不应该渗进来这么多水,更别提还能把棺椁浮起来了,难不成,皇陵在幽河改道之后,根本就没有增加防水的工序?”
此话一出,刚刚还略有轻松的氛围登时消失,还在小声庆幸讨论的声音也为之一静,场中众人噤若寒蝉没人敢接这话。
如此,藏海也看出,就算众人还不知道事实,但也多多少少都能猜到这里面的门道。
作为官场中的愣头青,一上来就担此重任,藏海佯装刚刚意识到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连忙补充道:“既然幽河改道已无可避免,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补上防水工序,本官这就拟一份折子呈递上去,接下来还需大家一起,共同修缮好皇陵。”
众人互相对视,无声的交流了下,很快便齐齐拱手应是。
新来的这位大人对待他们这些人的态度似乎很是和善,又是有真本事的,还背靠权势滔天的平津侯,如此接下来该如何在他手下做事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了。
愣头青好啊,愣头青刚来肯定不会贪墨太多的,当然,因着他露了一手的缘故,糊弄敷衍那是万万不可的,太殷勤多嘴也不妥,这样的官场愣头青反而不喜欢这套,是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等修缮好,太后也下葬了,以后他们也没机会再合作了。
还是那侍卫首领打破气氛,提议道:“大人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不如由下官带您去休息片刻,用了晚膳再忙也不迟呀?”
不过早上稍微补了会儿眠,又颠簸了大半天,一天没吃饭,更不用提对付小枝姑娘颇费心神,此时藏海确实又饿又累又困,如此也没拒绝此人的好意。
藏海也好,带路吧。
走出地宫重见天日,藏海才觉得身体暖和些,地宫实在不适合活人久待。
外面叮叮咣咣敲石头雕刻的声音很是嘈杂,何梦清也不用特意掩藏声音放轻脚步,又跑去看雕刻石板去了,结果刚一蹲下就差点被喷一脸石头粉末,险些暴露,悻悻的又溜回藏海身边。
一点儿也不好玩,房子嘛,会住就是了,怎么造的她也不是非得知道个一清二楚。
藏海没走几步,突然想起一事,问向身后匠人:“这里面的水痕如此明显,可见此事应该是时常发生,怎么从前没人想过是因地下水上涌所致吗?前任监正褚怀明褚大人可曾过问?”
“大人您有所不知,从前也有人提过,只是褚大人不信罢了,而且还将那人狠狠的责罚了一顿。”老汉说着伸手一指:“就这个人!”而后高声喊他名字:“姬群!”
藏海的视线不留痕迹的扫视一圈,试图找找看小枝是否还在他周围,想着一会儿问问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自己,他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她,她到底有什么事要自己做,乍然听到这声呼喊,瞬间转过视线看向老汉手指的方向。
那是……姬伯伯!
“姬群,快来见过藏大人!”老汉还在催促,然而藏海的思绪已经回到了幼年时。
那时的姬伯伯还很年轻,至少不像现在这般头发灰白,形容惨淡,他交他观山看岭之术,送他千里镜,是爹最信任的同僚。
看着眼前沦落到出苦力搬石头的姬伯伯,藏海顿了顿,咽下喉头涌上的酸意:“我在钦天监的官册里面看到过你的名字,你多年前,曾经是钦天监的五官分朔郎?”
姬群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衣裳破旧,看着如行尸走肉一般颓废,应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看他这样,藏海心中又苦又涩,被仇恨日夜啃食着的内心,原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事让他心中更添苦痛了,没想到复仇之路刚有点进展就遇到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