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何梦清曾在心底预想过无数次,可她没想到它会在哥高三这么至关重要的时刻降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或许,那天凌爸的不对劲就是因为这个吧,陈婷阿姨不知道为什么从新加坡回来了。
她来找凌霄了。
一如既往地,从不会为凌霄哥考虑半分。
何梦清和小哥尖尖站在饭店外面,靠着马路边沿的树,沉默而安静的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和陈婷阿姨对峙的凌霄。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一直以来,凌霄都习惯将心事深埋在心底,只要他不想说的,哪怕是心中波澜汹涌,面上却依旧能保持着冷静与疏离。
那张淡漠的面容仿佛戴了一副无形的面具,让人无法窥探他的真实思绪。
与此同时,小哥整个人的状态倒是一眼就能看出焦躁来。
他大概也是想到了贺梅阿姨吧。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她外婆那边的人找来,她大概也会心中愤懑不平,想着既然当初那么决绝的不要她了,那么就应该断的干净利索些,而不是这么拖泥带水的,什么责任都不想担负,却在孩子长大成人之后来摘桃子,还想用什么血缘和道德的来绑架她。
这不是无耻是什么?若真有这一天,她一定拎起大棒子将这些人撵出去。
可归根究底,外婆是外婆,亲妈是亲妈,感情不一样,每个人的性格也不一样,所以……凌霄他会怎么做呢?
贺子秋怎么还不出来?!
没人搭话,没人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多余,除了被动的等待,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担忧,恐惧,迷茫,这滋味实在是令人煎熬,还在上学的学生,就算有一万个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他们甚至都不是完全的行为能力人。
贺子秋诶何梦清,你进去把他拽出来。
胸口闷得人心发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何梦清深深的吐气呼气,依旧还是感觉难以呼吸,索性直接蹲了下去:“我也想,可我不能那么做。”
贺子秋怎么就不能了,他还能怪你不成?!
李尖尖那是他妈妈呀!
谁有那个资格替凌霄做主?
其实大家都明白的,他们毕竟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很多事情即便再有想法再想掺和也还是缺少那些理直气壮的底气。
亲兄弟都有反目的呢。
贺子秋不明白吗?他二姨每次来都提醒他要感恩,要懂事,要孝顺,说他跟凌霄还有何梦清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爸爸给爸钱了,李尖尖是爸的亲生女儿,只有他是爸好心收留养育到这么大的。
甚至他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要三家邻居一起省出来,要不是何梦清中考考了个第一,奖金好歹缓解了些经济压力,恐怕他想上个心仪的大学都是白日做梦。
村里多少孩子初中毕业就去出去打工了,就因为没钱,人穷志就短,所以二姨、外婆从小就告诉他要懂事,既然仰人鼻息就要乖要懂得看人脸色,生怕他哪点做的不好遭人嫌弃,说被抛弃就抛弃了。
亲爹亲妈都不要他了……
气怒伤心委屈内疚种种情绪缠绕成一团乱麻,让他无法维持理智。
贺子秋她不是不要凌霄了吗?这么多年不管不顾的,连电话都不打一个,算什么妈呀!
李尖尖话是这么说,但是……
说到这,李尖尖转头看向贺子秋:“你就没想过找你妈妈吗?”
这句简单的问话像钢针一样扎进内心,贺子秋一下就绷不住了,再也撑不住他自觉平静的假象:“找什么呀?”
第一句还能压着声音,很快就忍耐不住的提高声调妄图压下心中涌上来的所有情绪,一股脑的向李尖尖倾泻而出:“找抽吧!神经病吧!当我们是垃圾啊,想扔就扔想捡回来就捡回来是吗?!”
李尖尖也意识到自己戳痛了他,连忙哄道:“对对对,好啦好啦,不想就不想嘛,不要生气嘛!”
贺子秋谁让你没骨气啊!
嘴硬,陈婷阿姨虽是背对着她们,可看其细细颤抖的背影也能知道,她此时许是在痛哭流涕的声声忏悔,做儿女的谁敢说自己不会心软。
何梦清如果你妈有苦衷呢?
贺子秋有什么苦衷?有苦衷她就能一个字都不说就扔下我了?!
伤疤被硬生生揭开,多疼只有自己知道,贺子秋压下酸楚和对自己不争气的怨怒,勉强压下所有情绪:“行了我回去上课了,要等你们自己等吧。”
说完抬腿就走,匆忙离开的背影并不潇洒,反倒是惹人心疼的狼狈,像是迫不及待的逃离。
尖尖下意识的要去追,却被何梦清拦住:“别去,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小哥只会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肆无忌惮的痛哭出声,不必伪装坚强,肆意的发泄情绪,如果他想哭,就给他安静,不要去打扰,把安慰与关心留在之后或许会更好。
有时候,哭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只容得下自己一个人慢慢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