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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钻进鼻腔,许昭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像是被浪潮反复推搡的孤舟。她终于掀开一丝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还有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冰凉液体,刺得手臂上的伤口阵阵发麻。
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可比伤口更汹涌的,是脑海里突然翻涌而出的碎片。那是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午后,老宅院的葡萄架下,爸爸高大的身影挡着刺眼的光线,粗糙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声音是化不开的温柔:“昭昭不怕,摔疼了吧?爸爸吹吹就不疼了。”
那时她才五岁,追着蝴蝶跑,不小心摔在青石板路上,膝盖擦破了皮,咧着嘴想哭,爸爸总是第一时间冲过来,把她抱在怀里,用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再低头轻轻吹着气,像对待稀世珍宝。夏天的夜晚,爸爸会搬一张竹床放在院子里,她躺在爸爸怀里,听他讲星星的故事,晚风带着葡萄的甜香,爸爸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节奏均匀,那是她这辈子最安稳的梦乡。那时的她,是被爸爸捧在手心的公主,以为这样的宠爱会像院里的葡萄藤一样,年复一年,枝繁叶茂。
可现实的冰冷猛地将她拽回。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不是爸爸温暖的手掌,而是医院床单粗糙的布料,带着消毒水的凉意。
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眉头蹙得更紧,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小时候摔跤,爸爸会心疼地给她擦眼泪,可现在,她只能独自承受这蚀骨的疼痛,承受这从云端跌落泥沼的落差。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浚铭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看到她醒着,脚步顿了顿,声音放得极轻。
陈浚铭“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许昭转过头,视线依旧有些模糊,却能看清他眼底的关切。那眼神,让她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爸爸看她时的温柔。可这温柔不是来自爸爸,更像是一道陌生的光,照进了她早已荒芜的世界。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许昭“水…”
陈浚铭连忙放下保温桶,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用勺子轻轻喂到她嘴边。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没能驱散她心底的寒凉。
许昭“谢谢你…”
陈浚铭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还有眼底那抹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心里又是一沉。他没有多问。
陈浚铭“医生说你伤得很重,还发了高烧,需要好好休息。我给你带了点粥,你要不要吃一点?”
许昭摇了摇头,重新躺下,侧过身,背对着他。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更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疼痛,从来都不是来自身体的伤口,而是来自那再也回不去的、被宠爱的时光,来自如今这孤苦无依、满目疮痍的生活。
窗外的风还在吹,却比公路上的那阵温柔了些。可许昭知道,她心里的风,还在呼啸,那些关于成长的疼痛,关于失去与落差的煎熬,会像附骨之疽,在她清醒的每一刻,反复撕扯着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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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大哥我们杀人了…”
“…没用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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