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哎……
是夜,桌案上文稿散落成几摞。薄帘布随着微弱夜风轻缓地掠过,只拂动镇纸下纸张的边缘与草草束起的低辫。
月辉于乌沉沉的天际中若隐若现——至少算不上坏天气。而桌前的人已经置了笔,开始慢吞吞地重新归纳批注好的纸页。
银杏·仲平…第十二声。
金与绿都饱合的过于耀眼的精灵王懒散地自镇纸上现身——毫不客气地支着脑袋坐下。
银杏·仲平怎么这般唉声叹气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年哎呀——您老高抬贵手——换个位置。
花神正巧向精灵王的“宝座”伸手。着高叉旗袍的夫人倒也不多话,舒爽地挪到笔挂上翘起了腿。
一边花神依旧也慢吞吞的——或许比刚才的从容不迫更加慢条斯理了些。
银杏·仲平……
年……
银杏·仲平…哎呦…亏你的小姑娘好说歹说叮嘱我千万要“照顾”好花神大人——
银杏·仲平谁知道他这么不领情,把小小的精灵王放置在一边不管不顾呦~
年……
花神慢腾腾将最后一叠公文挨着桌面对边角整齐地摞好,才好笑地去看被“冷落”的精灵王。
年我怎么敢的呀——有您这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要是“冷落”了您,保不准回去普雅得听上多少我的坏话呢?
礼尚往来的胡说八道——话虽如此,仲平眯了眯眼——说到加了着重调的“你的”时,花神没有丝毫要隐藏什么似得弯了弯眉眼(颇有一副“我家孩子这么优秀还真是不好意思”的得意劲)——银杏的王勾了勾唇角,决心还是主动出击。
银杏·仲平我也没睡个百八十年的样子啊——怎么不记得你还会在意别人多听两句你的坏话?
银杏·仲平是有了总能说说话的常伴左右——连性子都变了吗?
年人是难变的——再说她哪里是“别人”呀?事实上我的确也就这一个宝贝接班人诶…关爱一下空巢老人?
他们到底也这样调侃惯了——不过关于继承人她的老朋友总是坦诚到甘愿每次在话头上都自认吃亏——仲平拿手假装扇了扇空气:不是秋天吗?哪里来一股浓浓的桃花香。
银杏·仲平瞧你这话说的——明明我才是空巢老人哦…天天看你们两个你侬我侬的。
银杏·仲平好不容易小别一下还得听你唉声叹气的——哎呀呀…
花神不置一词,只继续好笑着盯她,看她还要唱出怎样悲苦的戏码。
见他无动于衷,急性子的精灵王倒先沉不住气了——旁敲侧击是没办法从她这位向来尊崇“敌不动我不动”的运筹帷幄的朋友那里套出什么来的。
银杏·仲平不就是你的小继承人今天的信还未到吗?犯不着一个晚上魂不守舍的吧?
“夸大其词”的代言人。
年…我是担心出了什么事——你也知道的,她向来守时。
哟。
算是扳到一局的女人心情愉悦,终于安下心一般去碟子里取分毫未动的酥点。
银杏·仲平嗯…你也别太操心她。
甜度正好——对她这位并不喜甜的朋友也在接受范围内,银杏的王不紧不慢地咽下第一口饼皮。
银杏·仲平她又聪明又能干记性又好,比那个阴阳小老头——哦抱歉,我知道他长得像个姑娘——还要一丝不苟一板一眼的,执行效率肯定是没问题啦。
原来是糖浸玫瑰…仲平被卡到一半的甜味噎了下。几次抿了抿唇还是咽了下去,一边毫不见外地飞去茶壶嘴边。
花神本是托腮望天(颇有一副仰望星空的忧郁气息),余光倒也不知是不是把爱漂亮又爱装模作样讲究仪态的女人刚刚那些愁眉苦脸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此刻依旧同平日一般露出毫无破绽的温和的笑,只抬指间,茶壶凭空缓缓抬起,将尚留些余温的茶水堪堪满上不知何时出现在精灵王手中的小小杯盏。
年我当然不是担心这个…
银杏·仲平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哦?
银杏·仲平我直说吧——我就没见过这么好带的小孩,你就知足吧?
银杏·仲平先说不哭不闹不挑事已经超越全大陆九成新生儿,她多优秀也没有什么留给我说的——我都快听你夸到耳朵起茧子了。
年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她太懂事了。
哦,明白了。
仲平平日除去沉睡,偶尔兴致上来了也会去看看那些挂在自己本体上的木牌与丝带——她对这些愿望没什么兴趣(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实现愿望的神树),不过是偶尔会有有趣的发现。
比如拿工笔细描出一只长着两只尖耳的团子,底下附文:猫没丢,只是他太可爱了想让所有人都看看。
…或许花神刚刚也是这个意思。
年我第一次带她出去,去逛了夜市。
年她当时才走几步就停下来,盯着卖糖葫芦的看了好一会儿。她看得那么出神,简直像对着水车研究那次一样。我觉得有趣就给她讲,讲完问她要不要,她明明是那副更加好奇了的样子,却还是摇头。
哦,仲平眨眨眼。这她倒是有印象,不过那还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她一觉醒来已是日光斜照,小小的继承人估摸着是结束了功课,正立于树下清点香火。仲平从绿叶与过多过密的祈愿牌符的罅隙中向下看去,青粉的身影显得小只又遮掩。
她本还在睡去或活动间神游,过于不清晰的视野间熟悉的红色身影自远处的声音倒是让她清醒了些。
他唤她“安雅”。
这倒是顶罕见事。仲平撑着枝干半坐起身。树下继承人听见他的声音,很明显地先是迟疑,继而停下手头的活计转向声音的方向。花神向她急走几步,身上是仲平再熟悉不过的那身“微服私访”的装扮。
然后呢,然后银杏在他们走之前忙不迭地冒出来,三言两语地就给自己添了个跟着一起的位置——花神早就知晓她有这种偶发兴致,也向来由着她。
不过,仲平撑着脑袋想,年可能并没有想到她那次莫明又突兀地要跟着去,兴致全然不在花神向继承人所述说的花市灯昼——而在那声“安雅”。
年所以我带着她继续走——的确早该带她出去走走,什么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她那天晚上比平时还得多勤学好问上几分——或许是第一次见到书上话本子里的东西。
的确。那个晚上继承人跟在花神的后面三步一停,新鲜的东西多少令她有些目不暇接了。以至于后来年不得不去牵着她的手,防止自己又在一不留神间丢了继承人的影子。
他们自长巷行至里街,又走过河堤与桥墩。夜是深重的黑,小摊小贩的灯光却一盏连着一盏,将行走的街道映成发光的天河。
但年有很多地方记得不对,仲平又咽下一口茶水。比如普雅的确一直在好奇地东张西望,但更多的时候,她总在抬头看身侧的人。仲平看着她的目光落在花神高束的长发、夜风与灯光下微微摇曳的鬓角、与耳畔随行走轻微晃动的红坠——再在花神或带着些许询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前堪堪收回。
年后来我带她到山上的小亭——那里是最适合看灯的地方——放灯的地方人太多,我总怕要是没看牢,她会和我走散。
年她不是第一次看灯,却也像第一次一般专注沉默又严肃。
他如同身处那般情景下一样笑了。
年然后我在她看向我的时候问她有什么愿望。她依旧是沉默,却绞尽脑汁愁眉苦脸地想起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板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向我无奈地说她没有什么愿望——老天爷,她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像在说“我回答不上这个问题,请惩罚我吧”。
年所以我只好让她闭上眼睛,然后拿出买好的糖葫芦交到她手心里又让她握紧。她当时睁大眼一副见证神迹发生的表情,看看糖葫芦又看看我,半晌才想起来说谢谢。
老天爷,仲平忍住移开视线的冲动,决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茶杯里。
年我跟她解释说看她只有这个盯着这么久,又跟她说有什么想要的宽下心全部跟我说就行。可她只是接着看我,攥着糖葫芦也不吃。直到灯放的差不多了我牵着她下山。
年…她后来听我的话终于吃下——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顶颗太酸,还是她真的只是对红彤彤的果子感到好奇——总之剩下的最后还是我代劳了。
仲平忽然觉得刚才吃的玫瑰饼的内馅好像也不是那么甜的让人难以接受。
正如他所说的那个夜晚,尚是少女模样的继承人与花神借着剩下的星点灯光,自石板阶缓缓下山。与几个时辰前一样,继承人只看着她的花神。
许是嫌高束发勒的头疼,年早早解了发绳,一端系于自己小指。红线延至另一端,牢牢系上了粉罗衣衫的腕口。
仲平望着此刻明显笑得真情实感多了的老友,望进他陷入回忆而显的温润又平添柔和的金色瞳仁,没来由地想起他的继承人曾经说过的话。
普雅…他的眼睛很美。
普雅像我在书上看到的涅槃火光,或是红莲化火…不,这些形容应该都还不够。
银杏·仲平……噗。
银杏突兀地笑出声来。
在花神略有疑惑的目光中她摇了摇头,却已心下了然。
那些制成糖葫芦的红果,许是在暖灯下更显得晶润又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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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水母好哦回忆章——夫人你是神年普站姐。
棉花水母我们普雅从小就接受顶级美学的熏陶…这就是看着美女长大(咦好像有点双关)吗好羡慕,,!
棉花水母写完就一个感想:哥你可以和自家小孩吃同一串糖葫芦那啵个嘴有什么好害臊的(大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