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在黑暗的河流上（序）

“但是，在黑暗的河流上，我们所知道的结局不是那样。”——席慕蓉

序•江湖夜雨十年灯

灰暗的天空下忽然刮起了狂风，风里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那是风暴的味道。

白骨陵园旁一座小小的医馆的窗前，白发红衣的苗疆女子嗅吸着风里的雨水腥气，抬起手点亮了窗前挂着的，画着蝴蝶的白色琉璃灯。

天色越来越昏暗了，暗色的积雨云沉沉地压着天边，那带着雨水气息的风也一阵比一阵急地从窗外吹进来，白色的琉璃灯在风里摇晃。晃动的淡黄的光里，女子单薄的侧影显得恍惚而虚无，仿佛下一秒就要在一阵急似一阵的风里消散了。她站在窗前，暗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屋外遍地无名无姓的坟冢，和坟头歪歪斜斜的墓碑。

一阵风呼啸着吹起了她雪白的长发和暗红的裙摆，接着她听到了大雨落下的声音——暴雨在这一刻滂沱而下，转瞬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雨声。

沐霜岚静静地看着屋外滂沱的暴雨，看着在暴雨中昏暗朦胧的白骨陵园和三生路。

她想自己应该是在等什么人，但是，她也不知道谁会来。

没有人来看诊的时候，这座枯骨遍地的陵园里只有她一个活着的人。她的窗外就是无数座没有名字的坟冢，那些早已被风吹日晒磨圆了的坟头之下，是渐渐腐朽的枯骨。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沐霜岚看到了那个在暴雨中跌跌撞撞地穿过遍地坟冢朝她的木屋走过来的白色的身影。

——披着白袍的西域青年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暴雨里遍地泥泞的白骨陵园，白袍上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在暴雨里晕染开，成了一片斑驳模糊的红。

他抬起头，看了看黑暗雨夜中那盏发出柔和光芒的琉璃灯，突然仿佛确信了什么一般长舒了一口气，然而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却忽然一下没了力气，身子晃了一晃，便栽倒在了坟冢间曲曲折折的小路上。还有二十步他就能走到沐霜岚的木屋前了，但他还是倒了下去，任凭滂沱的暴雨无休无止地冲刷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血混合着雨水无声地渗进白骨陵园埋葬了无数腐化的尸骸的土地，渗进了早已看不清姓名与铭刻的墓碑之下。

沐霜岚撑着红色的纸伞，走近了倒在坟冢之间的白袍青年。她将纸伞遮在他头顶，他却仍无知无觉地躺在她脚下，一身白袍浸透了血，那大朵大朵绽开的血红的花又在雨水里晕染成了一团团殷红的雾，看起来分外令人心惊。

沐霜岚“陆庭川？”

一个姓名在自语中从沐霜岚唇边滑落，她在滂沱的暴雨里看着他，忽然俯下身去，艰难地将这个比自己高大得多的西域青年背了起来，朝着自己的木屋走过去。

她是恶人谷中的五毒医者，像这样遍体鳞伤乃至头破血流地来找她求诊的恶人谷人士，她早就是见怪不怪了，然而对于医者来说，总有那么一个或是几个病患，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存在。

譬如这个无知无觉地趴在她瘦削单薄的背上的，名为陆庭川的明教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