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刚过的午后，特种兵学校后山靶场弥漫着潮湿的火药味，关悦踩着积水走向器械区，作训靴碾过碎石的声响在空旷场地上格外清晰，她手里攥着检查记录表，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刚刚清点设备时，发现三组战术背心的卡扣全被人为掰断，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出现装备损坏

关悦后勤组的人呢？

她的声音像淬了冰，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炸开

正在收拾靶纸的两个后勤兵慌忙回头，其中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老周，脸上堆着讪笑迎上来

龙套1号关教官，这雨太大了，可能是被风吹的……

关悦风吹能把十五个卡扣全掰成九十度？上周的夜视仪电池，上上周的护目镜镜片，你也要说是风吹的

老周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闪烁着往旁边躲

龙套1号这话说的，我们后勤组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空……

关悦没空就别占着位置

关悦打断道，她向前半步，一股压迫感袭来

关悦猛虎小队明天有联合演练，现在给你半小时，把损坏的装备全换成新的，做不到就写报告给校长，说明是后勤失职影响任务

这话像是踩了老周的尾巴

龙套1号关教官你别太过分！不就是几个破卡扣吗？至于上纲上线吗？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

他身后的年轻士兵想拉他，却被甩开

龙套1号我们后勤组凭什么要看你的脸色？每天冷冰冰的的给谁看？

关悦的眉峰挑了挑，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记录表边缘，那是她被惹恼时的习惯性动作

关悦我再说一遍，半小时

她转身的时候，老周带着恶毒的话语追了上来

龙套1号装什么装？不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吗？爹妈都不知道在哪儿，也就靠凶巴巴地耍威风！

关悦你说什么？

关悦的脚步钉在原地，汗水顺着裤脚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水花，周围的蝉鸣突然消失了，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老周被她骤然转过来的眼神吓得后退半步，却梗着脖子喊道

龙套1号我说错了吗？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就部队肯收你！

无父无母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关悦的耳膜上，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前瞬间炸开一片白光，不是阳光，是15岁那年亲眼看见关爷被少年特战队抓获，那时候她以为养父是全世界，直到看见他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孩童名字，才知道自己住的漂亮房子，是用无数个破碎的家庭堆起来的

士兵关教官？

年轻士兵怯怯的声音让她猛地回神，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她明明是想发怒的，想像每次训练时那样厉声斥责，可喉咙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周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气焰更盛

龙套1号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痛处了？我告诉你，别以为穿上这身军装就了不起！

关悦你给我住口！

关悦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看见老周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却没觉得痛快，相反，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了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想起第一次在少年特战队的宿舍里哭，是因为半夜梦见养父隔着铁栏杆看她，那时候张小福笨拙地递过来块巧克力，说“以后我们就是你家人”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咬着巧克力，眼泪把包装纸都浸湿了

可家人这两个字，终究抵不过别人一句轻飘飘的无父无母，就像她努力练出的肌肉，磨出的茧子，都挡不住这四个字带来的钝痛，她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训练后的那种累，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士兵关教官？

年轻士兵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士兵老周……他不是故意的

关悦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记录表，纸张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她的指腹擦过自己写的检查合格四个字，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能检查装备的完好，能纠正学员的动作，却修补不好自己心里的那个窟窿

关悦半小时

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转身走向训练场，后背挺得笔直，像棵被暴雨冲刷过的白杨树

积水在她身后画出淡淡的水痕，很快又被风吹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那个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就像那年在法庭上，听见法官宣布养父死刑时，那种空落落的疼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是张小福带着学员们进行战术演练了，关悦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她的步伐重新变得沉稳，眼神里的波澜也渐渐平息，只剩下惯常的冰冷和锐利

只是在走向训练场的路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处的疤痕，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敏感些，那是小时候，关爷的手下不小心在她脖颈处划了一刀，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那个人，15岁的她终于明白那个人究竟去哪儿了，她一摸起这个伤疤就能想起关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风的温度

风吹过靶场，卷起几张散落的靶纸，打着旋儿飞向天空，关悦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她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个找不到归宿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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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