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

瓦利亚边境，阿尔莫大峡谷，这条被封存已久的“黄金商路”上，今日迎来了一支队伍。满载的马车里堆叠着书籍，因距离边境已不算远，研学的学生们便跟着教授一同下车步行。

两侧高耸的山峰遮蔽了不少阳光，让峡谷内显得有些阴冷。马车上印着埃拉斯学院的徽记——这所学院坐落于与格伦相邻的奥瑞克王国，是教廷管控的四大学院之一。

在这列逶迤散漫的队伍后方，鬼鬼祟祟地跟着一队身着黑色兜袍的人。他们遁于阴影之中，隐约可见垂落的白发。

“老师，我们是要先去圣拜伦斯学院交流吗？”一位长相俊朗的蓝发少年，向身前的老教授问道。

“是的，殿下。”面对眼前这位天资聪颖的小王子，老教授索尔难掩喜爱。盖聂二世无疑是奥瑞克王国继承人的最佳人选——他相貌出众、天赋异禀、性格温顺，对超凡力量的亲和度更是远超常人……

尽管盖聂的好奇心格外旺盛，教授却始终不厌其烦地一一作答。

可每靠近格伦边境一分，索尔心中的压迫感就重一分。他清楚，这是禁魔石的作用。格伦曾被教廷形容为“建在禁魔石上的大陆”，也正因如此，教皇的权柄始终无法触及这里。

临近中午，队伍停下歇息，护卫们纷纷就地生火做饭。作为七阶法师的索尔精通火系魔法，生火自然不在话下，没过多久，营地上空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这炊烟自然也引来了身后那队人的注意。“现在动手。你们原地待命，格雷，随我来。”领头人掀开兜帽，满头白发下是一张病恹恹的老脸。

“是！”小队其他成员齐声应道。被点名的格雷是个高瘦的年轻人，与周围一众白发不同，他有着一头飘逸的蓝发。

领队步履蹒跚地往前走了约十米，转身对格雷说：“站到我的影子里来。”格雷顺从地跟上。

待格雷站定，一只干枯的手臂突然抓住了他。格雷只觉一股深入灵魂的吸附力袭来，仿佛灵魂髓质都要被抽离，他挣扎着：“韦德，你……”却几乎无法动弹，只能目眦欲裂地盯着面前的老人。

韦德露出诡异的笑容：“别怕，很快就好。”那语气在格雷听来，无异于恶魔的低语。

可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后方突然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哀嚎。他僵硬地转头，骇然发现那些原地待命的队员竟身处一个巨大的祭坛之中。幽深的法阵在地面浮现，像一张无形的大嘴，正吞噬、消融着他们的血肉。扭曲的躯体在法阵中勾勒出令人惊悚的姿态，待血肉耗尽，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飞了出来，落在格雷的肩膀上。

韦德松开了握着格雷的手，讪笑着看他不停呕吐——显然，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给了他极大的冲击。尤其是当他察觉到肩上的乌鸦与自己有着灵魂层面的亲和时，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过了许久，格雷仍一脸失神。韦德凑到他耳边，语气带着讥诮：“轻松点，就当他们是为教廷的‘伟大事业’牺牲了，现在估计已经升入天国了。”见格雷依旧呆滞，他又添了句，“快点吧，殿下。干完这趟活，等你再回到王国，估计离王位就不远了。”

格雷猛地回神，眼中满是忌惮，不明所以地看着韦德。

韦德瞧着他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你只是个私生子，王位本就遥不可及。但你就不想复仇吗？想想你的母亲……”

“闭嘴，我跟你走。”格雷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韦德也不恼，自顾自地碎碎念：“哦，忘了告诉你，这次随队的有王国第二继承人——盖聂二世。说起来，老国王还真宠他，连名讳都用了这般寓意……还有盛名在外的大法师索尔，现在想必已经很虚弱了吧。”说罢，他舔了舔嘴唇，神情越发邪恶。

格雷却愣住了：“老师……盖聂……”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怎么会……”看着他纠结的神情，韦德脸上露出狡诈的笑，只是格雷全然没有察觉。

不等格雷做好心理建设，韦德已裹挟着他朝前方的炊烟遁去，一团阴影悄然附着在山崖的阴影里。

埃拉斯学院的营地中，盖聂正专心啃着面前发硬的面包。作为王室出身的天之骄子，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贵族常见的优越感，这一点让他深受学院学生的喜爱。民众们也盼着他能顶替那个整日酗酒、放浪形骸的大王子继承王位，连一向夸张的《红都报》都称他为“无暇的天生之王”。

俊美的外形引来了不少学院少女含情脉脉的目光，可有些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自惭形秽，因此并无胆大的少女上前搭话。

突然，营地四周闪过幽紫色的光芒，天空骤然阴沉，黑暗瞬间侵蚀了视线。索尔紧皱眉头，本能地感到一股恶意袭来。

“戒备！”索尔庄严的嗓音响起，营地里的护卫立刻紧张列阵，在四周拱卫。冗长古老的咒语从他口中传出，四周腾起光亮照彻营地，可这光亮仅维持了一瞬，便再次被未知的黑暗吞噬。

莫名的呓语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守卫们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索尔一声断喝，让他们晃荡的身体清明了一瞬，却收效甚微，很快便纷纷倒下。

诡异的黑雾弥漫开来，不断有学生失去意识。索尔见情形危急，准备殊死一搏。他指尖灵光乍现，一道道闪烁着符文的光幕层层铺开，将学生们护在中央——这是他压箱底的禁制之术，本是为应对意外高阶魔物准备的，此刻却成了最后屏障。

黑雾被禁制挡在外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韦德的笑声却穿透屏障传来：“索尔大法师，多年不见，你的禁制还是这么碍眼啊。”

索尔面色凝重，正欲反击，心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一柄泛着幽暗光泽的匕首已贯穿了他的心脏，匕首上的纹路在接触禁制时竟泛起红光，将光幕撕开了一道裂缝。

“破禁……这是……”索尔艰难地转头，看向匕首的主人——那张脸，分外熟悉，正是他曾经最看重的学生，格雷。

四目相对的瞬间，索尔眼中闪过震惊、痛苦，最终归于一片了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鲜血，最终还是沉默着，缓缓倒了下去。

看着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缓缓闭上，格雷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面对曾经教导自己的恩师，他下手异常果断，可当目光落在一旁的盖聂身上时，动作却顿住了。盖聂因吸入过多灰雾早已昏迷，那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庞，此刻毫无防备。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韦德的催促从黑雾中传来：“该死，这些上好的源材献祭不了了。”说完他强行中断了正在吞噬众人的法阵，干瘪的身形一弯，强行压抑着反噬，他看到楞着的格雷，怒从中来：“蠢货，格伦边境的守卫要来了，你快点收拾残局，我去引开守卫。”

韦德的声音带着急促，显然已感应到远处传来的灵力波动，“用这个，过会儿在峡谷出口汇合。”一枚刻着兽形头的令牌被扔到格雷脚边。

格雷默默点头，看着韦德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峡谷深处。他俯身检查了一圈，确认除了盖聂的其他人均已无生命迹象，挥手撤去了残余的禁制，将现场伪装成魔兽袭击的模样。做完这一切，他抱起昏迷的盖聂，隐入了阴影之中。

两日后，格伦边境检查站。

韦德看着眼前的格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两人脸上都覆着一张逼真的人皮面具——这是用祭坛残魂炼制的禁术，能完美模仿他人的气息。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队身着兜帽的“侍从”以及装载书籍的马车。

“我们是奥瑞克的学院交流团。”韦德状若自然地说道

“关牒。”守卫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尖的检测水晶泛着淡蓝色的光。

格雷将原本的关牒递过去，水晶在关牒上扫过，没有展现异样。守卫又仔细检查了车队，见没有禁忌波动，便挥手放行。

穿过边境大门的瞬间，格雷感到身上的压迫感陡然消失——这里是格伦，禁魔石的力量笼罩着每一寸土地，连教廷的眼线都难以渗透。

进入格伦境内后，两人在一处密林中停下。身后的“车队”也轰然倒塌。

韦德一翻手，车队残骸便沉入了地底，至此，今年的学院交流也算是提前结束，而要不了多久，两国就会出现争执……

韦德摘下人皮面具，露出那张病恹恹的脸：“教廷交给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看了格雷一眼，手中浮现出一张古朴的卷轴，上面的镀金文字正在逐行消失。

格雷知道，那是契约完成的标志，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韦德笑了笑，转身化作黑烟消散：“那只渡魂乌鸦就是你的联络方式，你要事无巨细的将你打探的情报传递出去。”

格雷抬手，看了看停在肩头的乌鸦，那乌鸦正用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他。他沉默着，转身走向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