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桃的手还停在半空。
雨水顺着玻璃缓缓滑落,交织出一道道透明的痕迹,仿佛是时间在此刻凝固后留下的裂痕。这些水痕轻轻模糊了她的轮廓,恰似一幅被雨雾浸润的水彩画,每一笔都带着潮湿的气息,朦胧而柔和。
林安言突然注意到她左手的银质尾戒,那圈冷光在雷雨天里格外醒目——就像去年冬天初见时,她在琴房独自擦拭这件首饰的模样。
林安言去年平安夜……
林安言刚开口就被雷声截断。
殷桃的睫毛颤动如惊飞的蝶。她转身去收拾翻倒的乐谱,泛黄的纸页上《夏日蝉鸣时》的歌词断在暧昧的半句:「你的影子是薄荷味的诗」。
林安言的目光轻轻掠过那张布满铅笔修改痕迹的纸页,每一处被反复涂抹的地方,仿佛都在诉说着什么。她的心微微一颤,突然意识到,这些停顿之处竟与她们共同经历的瞬间一一对应。那些或深或浅的痕迹,像是时光留下的注脚,悄然勾勒出往昔的画面。
空调在暴雨中停止运作,潮湿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
殷桃后颈渗出细汗,顺着脊椎的沟壑滑进白色背心里。
林安言无意识地用虎口卡住自己发烫的咽喉,这个动作让殷桃突然捏皱了乐谱。
殷桃我去便利店买电池。
殷桃抓起伞就往门口走,帆布鞋踩过积水的手写谱,模糊了"安言"二字的水笔字迹。
林安言蹲下身抢救乐谱时,在床底发现蒙尘的素描本。
翻开泛潮的纸页,全是自己各种角度的速写:
趴在课桌上打盹的侧脸,被草莓冰棍染红的唇角,还有那次舞台剧排练时穿的维多利亚风衬裙。
最新那页画着午后小憩的场景,她发梢的水珠正坠向锁骨,标注日期正是三天前。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安言慌乱地把素描本塞回原处,碰倒了殷桃珍藏在铁盒里的照片——十七岁的殷桃站在墓园,怀里抱着吉他,墓碑前摆着尾戒同款的银质项链。
殷桃怎么坐在地上?
殷桃的裤脚还在滴水,怀里抱着用体温焐热的红豆面包。
殷桃你上次说想吃...
林安言抬头时,一滴水正从殷桃的下巴坠落在她眼睑。
这触感与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
两个月前校运会,她跑完三千米虚脱倒地,殷桃也是这样俯身给她喂水,运动饮料顺着两人交叠的指尖流进滚烫的领口。
黑暗突然降临。
整栋宿舍楼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殷桃的手机亮起冷白微光,照亮她们之间悬浮的雨雾。
林安言感觉到膝盖抵住什么坚硬的东西,伸手摸到吉他琴颈的瞬间,殷桃突然轻声哼起未完的副歌。
「蝉翼震颤的阴影里/我们的倒影正在接吻」
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林安言在黑暗中摸索到殷桃颤抖的腕骨,尾戒的棱角硌着掌心。
当她们的手指轻柔地在琴弦上交叠,远处骤然传来暴雨击打、摧折树枝的脆响,这声响宛如某种陈旧事物轰然倾塌的前奏,又似是为这交织的指尖添上一抹沉重而激昂的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