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大现在是大一升大二的暑假。
林安言、殷桃、许天明刚刚跟导师进行了一次课题,获得了一天的休息时间。
这地方正好是殷桃的故乡。
夏蝉在榕树荫里拖长调子,沥青路面蒸腾起透明的波浪。
许天明说想要休息一下,没有跟着出来。
殷桃踮脚把遮阳伞往林安言那边偏了偏,冰镇酸梅汤的凉意顺着相碰的手肘沁进皮肤。
殷桃前面就是龙华烈士纪念馆。
她指着青灰色围墙后露出的飞檐,伞尖在空气里划出小片阴凉。
殷桃不过我们要拐进旁边那条种满龙柏的小路。
林安言白衬衫后背洇着淡淡汗迹,闻言忽然停住脚步。
石板路缝隙里钻出几簇蒲公英,正被热浪烘得低垂头颅。蝉鸣声里混进细弱的抽泣,像是从柏树林深处渗出来的。
十五步外的墓碑前蜷着个穿蓝校服的男孩。
他怀里抱着半融化的冰淇淋,泪水把烈士名字洇成模糊的墨团。
殷桃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动,某个阴雨清晨的记忆突然刺破时空——消毒水气味弥漫的房间,心电监护仪冰冷的线条,自己攥着太奶奶枯枝般的手数窗外的雨滴。
林安言要过去吗?你……还好吗?
林安言的声音惊醒了凝固的时光。
她不知何时买了支白菊,花瓣上还凝着便利店冷柜的霜。
殷桃看着她把菊花轻轻放在相邻的碑前,金属铭牌映出少年清俊的侧脸。
蝉声突然拔高时,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穿碎花裙的妇人将男孩揽进怀里,白发老者颤巍巍抚过碑上照片。
殷桃望着重叠的身影在石板上拉长。
殷桃疫情封城那天,太奶奶的呼吸机警报响了七次。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呢喃。
林安言正用袖口擦拭无名烈士碑上的浮尘,闻言手指顿了顿。
碎金似的阳光漏过松针,在她睫毛上簌簌跳动。
殷桃最后是我关的氧气阀。
殷桃弯腰拂去菊花包装纸的褶皱,发梢扫过汉白玉碑面。
殷桃 护士姐姐教我唱苏州评弹哄她入睡,其实太奶奶耳背多年了。
她直起身时撞见林安言欲言又止的眼神,忽然笑起来。
殷桃你在我书桌抽屉见过那张照片对吧?
纪念馆方向传来整点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鸽。
殷桃看着羽翼划破的天空,想起太奶奶临终时突然清明的眼睛。
老人枯瘦的手指划过她掌心的温度,和此刻林安言整理花瓣时擦过她手背的触感微妙重合。
穿堂风掠过碑林,将男孩留下的冰淇淋包装纸卷到半空。
殷桃伸手去抓,却看见那张糖纸飘飘荡荡落进焚烧炉,和纸钱燃烧的金箔混作一处。
灰烬腾起的刹那,她听见林安言轻声说。
林安言百岁老人是喜丧,乖,别哭。
林安言太奶奶去另一个世界追寻自己的幸福,是好事,以后我们还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聚;千百年后,世事轮回,我们还会再次相遇,不是吗?
蝉鸣突然弱下去,满地松针在风里簌簌翻动。
殷桃望着远处正在献花的一家人,终于明白当年太奶奶反复抚摸她发顶时,指尖颤抖的并非对死亡的恐惧。
就像此刻烈士姓名在阳光下闪烁的微光,某些守护从来不需要言语。
这一次,男孩的背后有亲人, 面前是英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