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殷桃的防护面罩蒙着白雾，金属穹顶倒映着三十个悬浮屏的蓝光。

忽然有冰凉的手指穿过她指缝，林安言带着汗碱味的呼吸喷在她耳后。

林安言推进器二次点火。

这是她们第十七年共享同频心跳。

控制台按键在殷桃指尖发烫，恍惚看见大学宿舍里，两个女孩挤在笔记本电脑前看一个外国卫星的撞月直播。

林安言打翻的泡面汤在卫星云图上洇出褐黄色星云，那晚她们裹着同条毛毯画出的探测卫星草图，此刻正在三万公里高空舒展太阳能帆板。

"氧气含量异常！"

警报红光突然扫过林安言后颈的旧伤疤。

殷桃的舌尖尝到铁锈味——是方才咬破的嘴唇在渗血。

距离二人的婚礼已经过去了4年，到现在两人都30有余了。

年少的冲动经过岁月的打磨变得更加深沉，十几年的日夜兼程，终于发射。

十五年前那个雪夜在发射架检修通道浮现：林安言蜷缩在通风管旁，冻青的膝盖上摊着被退回的第九版设计方案，睫毛结满冰晶。

林安言他们说女工程师不该值夜班。

殷桃甩开记忆，指甲掐进当年焊接收音机烫伤的虎口。

三十米高的防爆玻璃外，戈壁的月光正淋在基因编辑郁金香试验田上，那些改良花茎在夜风中弯成卫星轨道的弧度。

-

殷桃为什么执着要装花种舱？

答辩会上白发教授敲着她们的设计图。

林安言突然拽着殷桃冲出会议室，实验楼外的紫色郁金香正在暴雨中垂死挣扎。

她们跪在泥水里抢救花球，殷桃的白大褂吸饱雨水变成铅灰色。

林安言因为宇宙该收到地球的礼物。

林安言把断茎的郁金香插进胸卡夹层，身后传来项目被毙的通知。

那晚她们偷溜进无尘车间，把郁金香花粉掺进耐辐射涂料——如今这些叛逆的基因正在卫星外壳悄然休眠。

-

发射塔架开始震颤时，殷桃发现自己攥着林安言防护服腰间的应急锁扣。

这是她们第七次十指相扣，前六次分别是：在火箭燃料泄漏现场、在总师掀翻她们图纸的会议室、在挤满男工程师的电梯角落、在基因编辑植株被销毁的试验田、在签署风险告知书的凌晨、在第一次亲吻的暗红色应急灯下。

林安言你看。

林安言突然指向监测屏，卫星传回的首批影像里，有蓝紫色光斑附着在镜头边缘——那些偷渡的郁金香种子正在真空绽放。

殷桃的泪水滴在生命体征监测器上，警报器误判成生理数据波动，整个指挥中心响起欢呼。

-

庆功宴的香槟泡沫漫过试验田围栏时，殷桃摸到林安言防护服内袋鼓起的形状。

沾着火箭燃料结晶的胸卡里，那朵多年前的湿透郁金香，正在她们相贴的胸口重新舒展花瓣。

三万公里外的寂静深空中，初代卫星向地球持续发送着粒子风暴数据，以及一组无法解析的有机光谱——像极了少女时期她们在课本角落画下的无限符号。

未来永远奇妙。

永不凋零。

♡

「番外三·轻纱掩真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