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温瑾弦当心蚂蚁窝，你裙子要蹭到泥了。

何倾心温哥哥看，我找到会转圈圈的蒲公英！

六岁的何倾心踮着脚追逐飞絮，碎花裙摆扫过沾着露水的狗尾巴草。

八岁的温瑾弦把书包甩在歪脖子槐树下，蹲着用碎石块搭瞭望台。七月的阳光漏过香樟树叶，在他后颈晒出细密的汗珠。

何倾心温哥哥的城堡好丑呀。

温瑾弦这是军事基地，昨天动画片里演过的。

温瑾弦用树枝在沙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壕沟，何倾心忽然揪住他衣角。

山坡背阴处的灌木丛簌簌晃动，白色绒毛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小姑娘松开的手里还攥着半朵蒲公英，凉鞋已经陷进潮湿的腐殖土。

温瑾弦别跑那么快！

何倾心是小兔兔，它的耳朵受伤了！

枯叶堆里蜷缩着巴掌大的姜黄色毛团。何倾心跪坐下来时，藏在裙褶里的野雏菊纷纷坠落。

幼崽湿漉漉的鼻尖翕动着，后腿凝结着暗红色血痂。

温瑾弦握紧用来挖壕沟的树杈，突然听见头顶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

何倾心它妈妈会不会在找它呀？哎，不对，这不是小兔兔，这是——小狸吗？

温瑾弦这是狐狸崽子，快离远——

成年母狐从石缝里窜出来时带着浓烈的腥臊味。

何倾心往后跌坐的瞬间，后脑勺磕在温瑾弦搭的碎石堡垒上。

碎石子滚进她荷叶边衣领，荆棘划破的手腕被温瑾弦死死拽住。

温瑾弦别踢腿！它会咬人！

何倾心温哥哥...我裙子被勾住了......

母兽泛黄的獠牙离何倾心脚踝只剩两指宽。

温瑾弦半个身子悬在陡坡边缘，左手抓着刺藤，右手还攥着从书包带扯下来的金属扣。

何倾心倒挂在灌木丛中，倒着看见自己红色发卡掉进蚂蚁洞，温瑾弦早上给她扎的羊角辫已经散开半边。

温瑾弦书包！掏我书包侧兜！

何倾心有、有好多玻璃球......

母狐前爪刨起的土块砸在温瑾弦额角。何倾心胡乱蹬腿时，看见自己沾满草汁的凉鞋飞出去，挂在三米开外的酸枣树上。

温瑾弦突然松手去抓滚落的石块，她整个人往下坠了半尺，碎花裙缠着刺藤发出裂帛声。

何倾心温哥哥别放手！

温瑾弦你抓住这根树藤！快！

腐殖土混着碎石簌簌滑落。何倾心努力蜷起腿，右脚袜子上的草莓图案被荆棘勾出丝线。

温瑾弦的格子衬衫领口全湿透了，他正用牙齿撕扯缠在腕间的刺藤，忽然看见母狐身后的尾巴高高竖起。

何倾心它要扑过来了！

温瑾弦闭眼！把玻璃球往它眼睛砸！

何倾心胡乱挥动手臂，彩色弹珠从指缝间迸溅而出。

两颗乳白色的砸在母狐前爪，墨绿色的滚进石缝。温瑾弦趁机扯断最后一根刺藤，额角渗出的血珠滴在何倾心散开的辫子上。

温瑾弦抓紧了！我数到三就拽——

母狐喉咙里滚动的低吼突然变调。何倾心倒悬的视野里，歪脖子槐树后闪过更大的黑影。

温瑾弦的登山鞋在湿泥上打滑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早上偷偷别在温瑾弦书包上的小黄鸭挂坠，正在狂乱的风里晃成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