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直到三年级升四年级的那个暑假。

何倾心要转学了。

何倾心弦哥，你以后会养蚂蚁吗？

从8岁的时候，何倾心对于温瑾弦的称呼就从温哥哥变成了弦哥。

听身边的人说，一直叫哥哥哥哥的很招人烦的。

她不想招人烦。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

温瑾弦蹲在石榴树底下调整放大镜角度，阳光在青砖上聚成硬币大小的光斑。三只黑蚂蚁正扛着半块饼干屑往树根方向移动。

何倾心我昨天把牛奶糖埋在第三块砖下面了。

温瑾弦的白衬衫后领被汗浸出浅灰色痕迹，他伸手把快要滑落的银框眼镜推回鼻梁。

何倾心蹲在他身边数蚂蚁，蓝裙子蹭上了墙角的青苔。

温瑾弦放大镜送你了。

#何倾心昨天我妈妈说我要转去渝城去念书。

沾着泥土的放大镜被塞进她手心时，塑料手柄还是温热的。

何倾心用指甲抠掉镜片边缘的泥点，看见光斑里爬动的蚂蚁突然蜷成焦黑的小点。

温瑾弦渝城的梧桐树比这里高。

#何倾心你还没回答我。

墙根传来蛐蛐断断续续的鸣叫，温瑾弦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土。

何倾心盯着他运动鞋侧面裂开的胶底，那道裂口像咧开的嘴，去年冬天就存在了。

温瑾弦蚂蚁寿命只有六十天……

#何倾心所以呢？

温瑾弦转身往自家院子走，何倾心抓了把石榴树的叶子跟上去。蝉鸣突然在头顶炸开，她抬头看见被阳光照得透明的绿叶，叶脉里流淌着金绿色的光。

温瑾弦等我两分钟。

#何倾心你去年说要做二十年邻居的。

何倾心坐在温家硌人的石头门槛上，把石榴叶叠成小船。

厨房飘来熬中药的味道，混着院子里的茉莉花香。温瑾弦出来时抱着个铁皮饼干盒，衬衫口袋鼓出方形轮廓。

温瑾弦八音盒发条断了。

#何倾心上个月就坏了。

生锈的铁盒里躺着缺角的玻璃弹珠、缠着胶带的铅笔，还有那个天鹅造型的铜制八音盒。

温瑾弦用螺丝刀撬开底座，何倾心看见他鼻尖渗出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

温瑾弦现在修好了。

#何倾心你手在抖……你还好吗？

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时，温瑾弦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

何倾心把叠好的树叶船塞进他衬衫口袋，船帆蹭过少年发红的耳尖。八音盒叮叮咚咚响起《献给爱丽丝》时，蝉鸣忽然都安静了。

温瑾弦记忆存储在颞叶皮层。

#何倾心说人话。

何倾心把八音盒贴在耳边，听见齿轮摩擦的细响混在音乐里。

温瑾弦低头调整腕上的电子表，表面玻璃有道放射状裂纹，是上周帮她摘羽毛球时摔的。

温瑾弦记得每周给放大镜擦灰。

#何倾心咦？你耳朵红了。

温瑾弦突然站起来，白杨树的影子斜斜切过两人之间的青砖地。

何倾心数着他运动鞋踩过的蚂蚁队列，八音盒还在手心微微震动。厨房的中药噗噗溢出锅盖，茉莉花被晒蔫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