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巾,曾一直是我避讳的物品。
长话短说,又待我细细道来。
高二那年,不知怎么,心情异如反常,常闷闷不乐,板着个脸,郁郁寡欢。好似被环境闷了声药,抑制住了神经中枢的多巴胺分泌。消极情绪莫名其妙的充斥全身。正因如此,才会导致我和他冲突如连环导火索般被无限放大。
那天,还未吃完午饭,同学尚未回宿,我就早早的正坐在宿舍的铁床床板,独自发呆,幌忽左右视野框域,望着白漆的墙壁,暗黄昏晕的沉沼,烦心琐事压抑在心中,囚禁在内,无法出逃。
宿舍桌上,静置着一包我的纸巾,已经开封些许。宿舍外熙熙攘攘,人群愈多,刘金金从人群中剥离出来,谈笑话语间走进我宿舍门口,从我眼前略过,随后又瞅了我一眼,好像早有预谋,目的明确似的,直直径走到那包纸巾面前,肆无忌惮的扯三两张纸巾收入囊中。
换到往日,我必然未会阻止,但由于近日,如文章上述,被琐事困扰,心烦意乱,在种种叠加的包袱下,刘金金的"低下"行径无非正中我心中囚笼,内心的消极情绪如火山汹涌喷发,压抑不住的矛头火苗撬开嘴唇张口便问:
"喂! 干嘛扯我纸 ?"
纸——是校内珍贵的硬通货,珍贵好比油水美元,流通性极高,虽然此言讥笑,但却是实话。
他头也没回,话也没理,仿佛根本没入耳般依然我行我素,手上洋洋洒洒得意的揣着"战利品"。
他这一扯,扯出了封寂许久的洪流,扯出了妖艳色异的刻板印象,扯出了积压深远杂碎心绪。在他踏出门槛之时,内脏的怒火仿佛野兽生长,生长得再也遏压镇制不住。破口骂出那句不该骂的话,那句话声响震天,那句话耳如雷鸣,那句话脏塞堵音,那句话锐人利目,时至今日,那句话也让我如哏在喉。
"扯我纸干嘛?艹你妈的 !"
话一出口,话尾迅速减小无声,我后悔了,退怯了。但话即出,覆水难收。刘金金跨出去的脚悬空定格在门框上,立刻扭头看向我,脸上神情默然,有些许的红蕴?有些许的恼怒?也许他的神色正如一个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的五色五味瓶呢?周围环境安静的可怕,亦是刀枪如鞭的冲动之言缔造的,鸦雀无声,寂静如宁,一个发丝落地都能捕其声响。
"你想怎样?你骂什么?再骂一次!!!"
他开口了,刘金金举起手指似剑的指向我,我一瞬间,目瞪口呆,冰在原地,宛如雪雕石像。不知为何,也许我意识到我闯口祸了,也许是我害怕胆怯退缩了,我的肌肉被固定在此,无法调动。只能愣在这儿,看着刘金金缓慢移步,嘴里不停含着质问谩骂。正当我没回过神时,刘金金已经直逼面门,咄咄逼人。
他开始推搡我,我的她膀受到一股猛烈的冲撞。我在想:我怕什么呢?我不能被他气势力压一头,这样太丢面了,现在我还占理,我要推回去。
我咽了咽在喉咙残存的唾沫,双手用力往他的右肩正推了下,示做还手。接下来,跟他的几次对嘴,都被他占据上风,表面看着望其项背,但其实,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已经被他话语无限压缩,压缩成一个极小的球体,唯唯诺诺,占据一角,毫无回嘴之力。
我的舌头似乎被心中的恶魔缠缚住,话语就像溺水者样含糊不清,不知何时,刘金金用某种手段往我心中植入了恶魔,使我心有余而力不足,颤怯惮抖的感觉让我多思多虑,心不在焉。我的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我想控制着我的舌根,驱动它甩泄着胸腔的余温怒火。可我的舌根仿佛被冻住了神经,半句言语都毫无力度,留下的,只是犹如卡在咽喉的洪水细流,就像棉花——轻如鸿毛。
"你想挨打嘛?"
这句话如雷贯耳,刺痛锐锋,使我血脉喷张,脑袋里响彻回鸣。
这颗炸弹在凝固的空气中点燃,轰!——环境炸得个粉碎。
开始了,炸弹触发了关键的导火索,四肢飞溅。
我先动的手,一手掐住他的脖根,摁在墙壁上,却又退缩收手,微微抖动,我僵直的看着他贴在墙上。刘金金摆脱了我的手臂后,便如狼似虎的反扑向我,双手架在我的双肩,想把我制服在地,撂倒于此。
我们很快扭打在一起,一切可太突然,没到眨眼功夫,甚至没有一丝反应回敏,我们就缠打相交,这次闹大了,我想着,悻悻嚷道。
纠缠很快白热化,我硬着头皮附喝,从地面上的对峙磅足。我的鞋在砖上打滑了几厘米远,而刘金金却纹丝未动,
是的,此刻我已预感,我输在这。
转而,在到铁床,又是一阵混斗,他的狐朋狗友在旁余观,时不时还在我的脚和大腿残留下几个印子,那时我真想把他们一块拉在床上,给他们好好教育一下什么叫"观棋不语"。
可是, 可是我做不到,只能想想,只能看看,只能意淫,只能视若无睹。四面楚歌的情景,双拳难敌四手的窘迫。渐渐的,我的脖子开始长出血痕,刘金金却完好无损。
我打不过他吗?我有自知之明,我是能占他上风的,但我也只敢造大声势,假装扭打,装腔作势的“附合”演戏做做“纸老虎”,为什么?正是因为我太有自知之明,我输得不在盲目力量和虚伪人数,输在哪?输在那鞋子滑倒的几厘米,对,你没听错,就是那几厘米!打滑那几厘米!便是我和刘金金的差距,那距离是我一生达不到的。
家财万贯,左拥右簇的公子少爷怎么能和我这一介泛泛之辈比呢?是吧?呵!
刘金金和我从床上站起,也记不清是谁拎住谁的衣物了,暂且回避。刘金金用右臂擒住我的后脖子 。其实,力并不大。但在我的肉体却感到磅沉,如千斤,似万两。紧随其后的,刘金金最清楚,最响耳的一句话,重重击打在我的脑海。
“你还跳(皮)嘛?嗯?”
话传进脑,是最后一根稻草,而这根稻草又燃起我心中的穷寇之势,彼时彼刻,我想着,我想大力甩飞刘金金的右臂,推他倒下,在往他的腰上踹一脚,抒发所有的怒火愤恨。将我心脏的血液铺洒在他的“巴黎世家”名贵服饰,抽筋拔骨,泡脏拉皮。让我的血肉溶解,灵魂升华,逃脱这死囚地。
势火总是会灭的,甩手过后,正想无缝衔接的踹上一脚。但……但是,势火下降了,熄灭了,理智的海水占据高峰。我想到,我想到很多很多,“假设”在我的大脑里畅通无阻的遨游。
我想到我的父亲,他在工厂日夜不停的奔波,前止不息的车轮,数如万亿的钢材,老父亲那日异佝偻的低下的背和脊椎,爬满手脸的“纹虫”,黝黑的皮肤,长久的肝病腰疾。
我想到我的母亲,胃酸胸痛却咬牙不治,在闷热的厂间奔息,做不完的衣服缝制,半生不熟的隔夜自带餐,堆压着他们的是无数的生活开支。
我想到了混账无耻的自己,拖欠着家里十几万的高额学费,密密麻麻等同无解的校内花销,命运硬塞给我的不治之症,需长期服用药物,重如金石的房税车贷。
“真该死啊!”
笔停止此,我也不由得从内心臭骂厌恶自己,负担,蛀虫,累赘,吸血鬼!
我还想到了,如果我真的势火泄放,如这一脚和后续动作毫无轻重,丝顺连贯的跟上去,他的那些家财万贯和左拥右簇的“西装革履”们会不会群起而攻之?报案备份?先赔偿个十几二十万?
我知道,我晓得他们看不起这些臭钱,他们有的是,但是,我? 可以吗?……。
这些手段之后,假设学校又来个处分登记呢?无疑的,雪上加霜,本就糟糕的家庭底子在加上泄如洪流的支出预算和无效投资。窒息索命的这下,家内根基全部一扫而空,轰然崩塌,自然,不堪一击。
会有人问,宿舍没监控?
好问题,那请各位想想,他是谁?监控有用嘛?
他的"狐朋狗友"和"西装革履"会替他说明讲清,胡编乱造的。而他,刘金金,依然若无其事,无非就是换学转校,继续自在。
我? 我不行! 我承负的是爸妈的希望,是那中考失利而爸妈却唯不撒手的目视盼待,想数却数不明白的账单,是他们每天在岗位拼了命逼自己压榨出来的供给,是他们日日夜夜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尽管,那对刘金金肯定是九牛一毛,一文不值。
我的视线模糊了,带着满心的憋屈收回了那杯水车薪的势火,也收回了悬停在空中良久的脚。顷刻间我明白了:水与火总是势不两立的,就像势与海,他与我,我与我。
他们拉开我与刘金金,刘金金说了几句,但我依依听不清,所有的所有,全都被泪水挡住,他们和刘金金装着义正言辞的闲言二语,而后又出门踏去。
我慢慢的扶着铁床旁的梯子缓缓下坐,如坐针毡。我碰到那柔软的棉被,如释负重,泪珠从脸颊滑落在被子上。现在,我终于松了口气,全身瘫软在床上,舍友在旁,我快速抹了几下脸,把我的盒饭拿到面前,泪水浸湿饭盒,正好吧,缺盐,我想。我快速扒入了几口,试图掩盖我的狼狈,脖子上火辣辣的疼,好像被抹上了辣椒油盐,被刀子划开几口。
今日的午饭吃的飞快,也许是掩盖伤痕,也许是伪装懦弱,也许是把打斗当做从没发生,兴许只是午饭变得好吃呢?
我栖息着,缓解放松还没够,似乎危险又要再次来临。
刘金金,带着那一群狐朋狗友重返门前,我慌乱的收拾防备,以为,他们又要来找麻烦,寻复仇,可却见,刘金金怀里揣着一大包纸巾,扔在我的床上,紧绷的神经好似在现在完全无用武之地了,快速松弛萎靡。
我眼里死盯着那几包"施舍"的纸巾,刘金金他们一声不吭的往门口大步踏去,那瞬间,我呆若木鸡,视目彷徨,无所事事。
"一包……两包……九包。"
我重新学着打架之后的样子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无力酸涩涌上心头,浸泡周围的一切,浸泡垂手旁足,浸泡迷茫无路。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悲伤,这是刘金金给我的赔偿,但在我眼里看来嘲讽意味十足。
纸巾令我恶心,又让我喜笑颜开。矛盾,在我心中徘徊,无奈,是我当时的主旋律,不解,才是我的状态。
我死死的攥着那包开过的纸巾内最后一张张,"穷"字,似乎就是这九包纸巾的意思,刘金金施舍塑造的化身。
我努力的深呼吸,努力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恢复神智,拿了几包刘金金的纸,动身寻找他,进入他的宿舍,与他目视霎时,不知怎了,一切都态度都被我的契合和事打压向内,和他,和里和气,挤眉弄眼的说话。
"对不起,没事吧?"
这句话竟然从我的嘴里脱口而出,不应该是他找我道歉嘛?怎么还卑躬屈膝上了?现在想想,我真想他妈抽死自己。
给你了。
这是刘金金的话,那儿的狐朋狗友,打打闹闹成兄弟……随声附和。
谁跟你想成兄弟?
我,"勉为其难"的收下,现在是我的,不是刘金金的,我不断的催眠着自己。呵,"勉为其难",搞笑至极。
我站在宿舍的镜子前,手里揣着"我"的纸巾,镜子上反射的,是面红耳赤,满脖红痕的我,现实的是,令人发笑,虎头蛇尾的丑角。我看着昏暗迷影的宿舍,侧韵在镜子上,黑色,硬生生覆盖在我的脸,似乎,我分辨不出这是谁,那是我?应该不是?应该是。
我肯定道,肯定道。
我停下笔,望向窗外,看着丑角的貌样,我抽起桌旁的纸巾,抹会鼻子,拼了命想抹洗漆墨,不过又想,也没必要,这些漆水何尝又不是填补我与刘金金的距离呢?这样也好,芸芸众生,都是丑角,那也不用"孤芳自赏"啦,是吧?
哈哈哈。
我把那张沾满漆水的纸巾扔掉,重拾起笔,如今,纸巾再也不是我的"定时炸弹",它将要化为笔,引领我,续写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