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婚姻登记处出来，周敬侃才对自己和许岁已经分开有了实感。

他看许岁，许岁也看了一会手中的离婚证，然后面无表情收好。看向他，点头道别：“那就这样，先走一步了。”

看着许岁走远的背影，周敬侃其实没什么多余的感觉了，谈不上伤心难过，只是有些感慨。原来少时的热恋，到底还是会分开。

在决定到民政局前，周敬侃就已经收拾好东西搬家。这么多年的情分，他并不想许岁那样怕麻烦的人收拾自己。

天色已经不早了。离婚这种事情，除了回到家里没什有其他的人，没给周敬侃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周敬侃生活作息规律，十点就准备睡觉。

他都快模糊高中时期的许岁是什么样子，也没想到梦中还能重逢暌别已久的许岁。

重头开始，这次他以第三视角旁观了曾经青春年华里自己的初恋。

第一次见面是在操场的楼梯上。

他站在楼梯顶，身后是操场随风飘荡的樱花树。许岁很活泼，和同伴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今天食堂的饭菜多么难吃。然后就扯到了她初中的食堂。

周敬侃走动的步伐停下来，他并不讨厌听见这种话题，平心而论，他甚至有点想点头赞同。

何况许岁的声音很清脆，像是空谷里的溪流。

下一刻，他抬起眼想看看是谁。没想到就那样措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许岁的声音戛然而止。

风吹花落。

那一刻周敬侃突然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见的一句话——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一见钟情这样的词，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他身上。

在周敬侃的视角里，许岁好像一开始对他并没有那个心思，只是单存的崇拜。

他本来没有打算那么早告白的，本来是想，如果她没有那么愿意，就只在高中做朋友，然后等到高考毕业，再谈以后。

是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他看见许岁对那个男孩笑的眉眼乱颤。

是周敬侃从没见过的那种恣意。

许岁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会那么放松。

他就离她们一个转角的距离。到最后周敬侃都没有勇气迈出去。

天子骄子也会因为爱情怯懦不前。

第三视角看着这一切的周敬侃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好像现在都还有那种感觉，像是心脏被蚂蚁啃咬，那种锥心蚀骨的痛感。

他知道这是梦境，但无法控制发展，只能同梦里的自己感同身受。

其实已经很久了，很久没有这种被谁牵动心绪的感情了。

那时候的他，并不想同许岁做朋友，在那件事情之后，他开始刻意减少和许岁的交流。

许岁并没有那么扭捏，在发现这件事情后亲自在某节课下课但他的班级门口亲自堵住了他。

她其实一直都不忸怩，只是不会在他面前笑成那样而已。

他头一次想就那样破罐子破摔，同样仍旧带着因为不确定的忐忑：“你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再和你交流。”

他不能让自己陷进去。

接近许岁是因为喜欢，远离许岁同样也是因为喜欢。

他可以等她喜欢上他，多久都行。但如果对方心里有人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离开。

等一个人腾空心太漫长了。

周敬侃不认为自己可以这样。

在小芽长成参天大树之前，一切都为时不晚。

像是被他的话惊到，许岁眼里闪过震惊，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开口：“你……你在说什么。”

从来都是自信张扬的周敬侃第一次用冷漠掩饰失落，面无表情地回复，甚至话里带刺：“离这么近，你没听懂？”

其实在周敬侃告白之前，一直是有传闻的。传闻那个洁身自好的周敬侃身边多出来的女孩，那个高一十九班的许岁，是周敬侃的女朋友。

传闻就这样从许岁高一入学后一个月开始传到周敬侃临近毕业的五月。许岁否认过，只是大家都当两人是为了免得被学校口头教育才没承认。

平时大家看见两人一起走，都会刻意离两人远一点。如今见到周敬侃这个模样，更没人上前。只当是两个人吵架。

周敬侃还隐约听见同学的话：“难怪我说最近周哥每天跟吃火药了一样，原来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许岁同样也听到了。

两人四目相对，是周敬侃先开口的：“知道为什么即使你否认这个谣言也会这样传着吗？”

许岁暂时偏了一下目的，顺着话题：“为什么？”

周敬侃面无表情开口：“因为我没否认过。每一个人问我，我都没否认过，虽然也没承认，但我每次听到只是笑。”

这是最暧昧的。

但凡两个人同时否认，都不会传到现在。何况周敬侃一直以来，都是高岭之花。

许岁更震惊了：“你你你……”

见许岁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周敬侃表情就更冷漠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会主动澄清的。你放心。我知道从前是我的错。真心对不起。”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会。”

周敬侃回头看她，目光不着痕迹落在许岁握着的手腕上。压制住汹涌的情绪，他尽力冷静：“还有事？”

“周敬侃，你这话是不是算表白？”

周敬侃垂眸，声音低低的：“算。”

周敬侃是在这里醒过来的。

甚至连当初那句许岁玩笑说“谁是这么告白的，脸臭死了。周敬侃，既然喜欢我，那你就该认真追我才是。不是朋友。等你毕业，就正式开始追求我吧。”

周敬侃有些晃神。

不知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许岁有没有后悔过答应他的告白。

和许岁离婚后的第一个月，周敬侃接到了母校的优秀毕业生演讲邀请。

他在那场演讲上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了许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开了他，她或许心情舒畅了不少，看起来比从前更漂亮了。

面对面的时候，两个人没有以仇敌的模样，反而都大大方方的向对方问好。

周敬侃还笑着说，更漂亮了。

许岁只笑，没有客套回复。

即使分开了，但他们之间的那些年，都用不上客套。

结束后，周敬侃重新经过了曾经那个让他对许岁一见钟情的樱花树。

周敬侃一个人在樱花树下站了很久。

他最近时常梦见从前。

梦里他对许岁说“这一辈，非许岁不可。”

到底还是失信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依旧繁茂。漫天花落。他抬起眼。

十七岁那年，他看见了十五岁的许岁。

三十五岁的如今，他依旧看见了许岁。

伴着漫天随风飘荡的樱花，他依旧站在楼梯顶，居高临下看着许岁。

「《四季无常——夏初》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