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回魂夜
今年清明不放假。
这个消息似乎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事实上,不单是今年,伥蝾中学已经连续好几年清明没放过假了。非必要的时候绝不放假,这既是伥蝾中学一贯的办学理念,也是猢校长引以为傲的“制胜法宝”——即通过压榨师生休息时问以达到提高升学率的目的。虽然最终成效并不显著,反而还招致了师生的怨声一片,但猢校长仍旧乐此不疲地大肆施行自己的“智谋”,想方设法克扣师生的课余时间。
清明节当晚,猢校长背对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走出校门,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下班回家。上车之前,猢校长还不忘转过头像阅兵似的扫视了一遍教学楼,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别的学校都在放假时咱们还在卷,今年升学率一定大大的好!师生们连祖宗都来不及祭拜就赶着到学校来上课,这何尝不是教育界一大佳话呢?
回到家后,猢校长早早地上床睡了觉,而此时距离晚自习放学还有两个小时。猢校长做着名利双收的美梦,很快就打起了鼾……
梦中,猢校长从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里走出来,大腹便便地登上了领奖台,等待着市长亲自为他颁发“先进教育工作者”的奖牌。突然,天空乌云密布,一阵妖风刮过,台下热烈的欢呼声瞬间变为了凄惨的呻吟声。猢校长正不知所措,一双形如枯木的手从台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腿,紧接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者探出头来,用充满幽怨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猢校长!
“你……你是什么东西?”猢校长感觉脚下跟灌了铅似的挪不开腿。老者用愠怒的语气说:“我就说这几年怎么没人来给我上香了,原来是你这个王八蛋干的好事!清明节都不让学生来祭祖,你小子要上天了!”
“老、老人家,你、你误会了,我这不也是在帮你孙子考个好、好成绩吗?”猢校长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这时,更多老人爬上台来,将猢校长团团围住,他们的目光中无一不迸发出怒火:“放屁!祭个祖能浪费多长时间?我看分明是你这小子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真是造孳啊!你家里就没有过世的长辈吗?”“小兔崽子,要是这个清明节还没人来给我上坟,信不信老子天天晚上都来找你算帐”
“不要啊!”猢校长鬼哭狼嚎地冲出人群向前跑去,谁知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一排排墓碑挡住了去路。那些墓碑前零零星星地插着几根燃尽的香,碑座上已经腐烂的贡品被层层枯叶掩埋,显得无比凄凉。
就在湖校长愣在原地时,墓碑上的照片忽然诡异地动了起来，照片上的老人们个个发出了哀婉的哭声:“没人来给我们扫墓,我们在那边都快吃不起饭了哇!你这个黑心校长不给师生放假,以后要遭报应的哟……”
“够了,够了!放过我吧!”猢校长歇斯底里地喊道。哭声从四面八方传出来,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悲凉,即便是捂上耳朵也无济于事。终于,猢校长的耳膜被地动山摇般的哭声震破,五脏六腑也因此碎裂,猢校长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第二年,新校长上任后,张蝾中学破天荒地地按时放了清明书假,墓山上的香火又渐渐多了起来,唯独角落里的一块墓碑始终孤零零地驻立于此,无人问津——没错,这块墓碑正是猢校长的。
你要问起猢校长的家人呢?或许他们的清明节假期也被领导克扣了吧。
II.电子墓碑
不久后的未来,由于信息技术高速发展,清明扫墓已经逐渐成为过去式……
这天,一个老者来到墓园,声称要为过世的老伴儿选一块风水好的地方埋下。负责接待的小妹一听,摆了摆手说:“大爷,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墓园里立碑啊?先不说咱们这儿还有没有空余的位置腾给您,您看现在谁还亲自跑来上坟呐?要不,我来教您立一块电子墓碑吧!”
“电……电子基碑?那是个啥玩意儿?”大爷百思不得其解。
“您把手机给我,我这就来帮您操作!”小妹接过大爷的手机，双手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了一番,随即将一个APP展示给大爷看:“有了这个'碑立得'APP,以后只需要动动手指也能在线上挂青,既省钱又省力,性价比可比在线下立块碑高多了!”
“这个东西有啥用啊?”大爷满腹狐疑。
“哎呀,您别着急,我慢慢翻给您看。”小妹继续在手机上操作,“您看，您先注册一块墓碑,把奶奶的身份信息输入进去,等查实她确实去世后就能注册成功……然后这里点击充值,充值到一定数额后就可以在商店购买虚拟纸钱等祭祀用品了!”
大爷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憋红了脸说:“照你这么搞,那骨灰应该放在哪儿?总不能一直搁着没个归宿吧!”
小妹听罢,哭笑不得地说:“大爷,你都在线上立碑了还想着骨灰的事儿呢?随便您放在哪儿都可以,您要愿意还能直接放到自己床头柜上呢!”
大爷摇摇头,长叹了口气道:“不成,我明白这年头网上啥都有,但唯独祭奠逝者马虎不得!要是人人都图方便,捧着个手机就完事了那还了得?心不诚,就是对逝者最大的不尊重,你还是给我在墓园里找块儿地吧!”
小妹有些扫兴地撇撇嘴,走进去将墓园的负责人叫来了。负责人和蔼地笑道:“已经很久都没人光顾过我们墓园了,老先生,您对于我们来说可谓是稀客啊！”
“咋回事?我印象里不是每年清明节都有挺多人来扫墓吗?”大爷奇怪地问。负责人无奈地叹气道:“唉,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啊!您随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大爷跟随负责人走近墓区一看,顷刻间傻了眼——墓区里根本不像刚刚那个小妹所说的一样腾不出地来,实际上除了寥寥几块墓碑,四周全都是望不到头的荒地!
还不等大爷说话,负责人就先开口道:“随着时代的节奏越来越快,许多传统节日都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价值,清明节也不例外。现在的人甚至连上香祭祖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了,这电子墓碑就是应时而生的产物。”
大爷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情绪低落地说:“唉,这又是何必呢!有了网上购物还不够,现如今又整出来个网上祭祖,你说说,这究竟是好处还是坏处?”
“对于老一辈人肯定是坏处,但对于年轻人来说可不一定这么想。”负责人苦笑道,“清明节上坟这件事对大多数年轻人来说就是图个心理安慰,如今有了更高效的方式来实现,他们多半不会再选择浪费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我们无法遣责任何人,只能默默接受时代的变迁……”
迄今为止,电子墓碑的注册数已经突破一个亿,这标志着传统祭祖方式的落幕。在时代浪潮的裹挟下,又一项传统文化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直至消亡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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