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李相夷收到了李莲花托大内高手带回来的少师剑。
此时李相夷正在监察司的房间里翻阅卷宗。说来奇怪，李相夷看奏折困的不行，看卷宗就越看越精神。桌上堆满了以后，很多卷宗就整齐的堆在地上，不过东一堆，西一堆，似乎是按某些规律摆放的。
李相夷只看了一眼少师剑就移不开目光，解开剑匣的密锁，拔出剑来，就这样看了有将近一个时辰。
终于，李相夷问道：“他除了这把剑，还带什么话了吗？”
监察司原隶属大理寺管辖，权能是掌管审理案件、出使调查复审疑难大案以及参与评议。
大理寺卿是正三品，如今监察司拨给李相夷，权能上自然一提再提，监察使同位三品。
这个三品是怎么破格提上来，就不得不说说大行皇朝的举官制度。同一士族中，可举荐一人为官，且只可举荐一人。同家族之人居庙堂之高是个大大的忌讳。
当年宗政丞相便是为了保儿子，用家族唯一一个举官名额，将宗政明珠从lao里捞了出来，还举官成功。如今南王倒台，有不少南方士族向皇上示好，青术从中挑选了一户李姓，用了这个举官的名额。
官员的名字与贤王名讳冲撞，这件事愁了青术大半夜，最终青术硬着头皮，策划了一出“贤王遇刺”，再故弄玄虚，用玄学做理由给“贤王”改了一个名字——李……莲花
给“贤王”改名的时候，青术再三向李相夷确认，道：“你可知我研究了李莲花许多年，他用尽一生才成为众生，普普通通或许是他最大的愿望。”
李相夷这才明白当初青术用“李相夷”这个名字封贤王的时候，心思有多复杂。一方面是渴慕那传说中的风华绝代，一方面又因为爱一个具体的人而留了几分余地。
李相夷道：“我问过他选择做李莲花还是李二傻。”
青术猛吸了一口气，问道：“他说什么？”
李相夷摊手道：“他说我榆木脑袋。”
“所以呢？”青术捏住自己的手指，继续问道。
李相夷毫不在意的一笑：“我就帮他选李莲花了。”
青术欲哭无泪。这么任性的吗？
青术惯识人心，苦修帝王之术也有十年，他自然看得出李相夷的初心是好的，只是手段过于简单粗暴，也不怎么考虑后果，看起来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青术还在犹豫，李相夷拍了拍青术的肩膀道：“放宽心，天底下重名重姓的人那么多。”
可是，青术只认识一个李莲花。
青术自暴自弃：“和你玩在一起后，我觉得我更没戏追上他了。”
李相夷惊奇道：“不是吧，还惦记呢？”
青术道：“你不懂……”
李相夷道：“……”
李相夷忍了又忍，才没有动手打人。最终，“贤王”就改名李莲花了。这个消息随着去往江南的大内高手，一并带了过去。
……
现在，李相夷看着少师剑，想听听李莲花对“贤王改名”的反馈。
大内高手犹豫了一下，说道：“贤王最近好像很开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忙着逗狗，托我带一句话给您，还说一定要带到。”
“他说，少师剑是借给你不是送给你，一定要还。”
小气鬼！
李相夷握紧了少师剑。
真实幻境里一见，他就爱上了这把剑。
……
另一边，傅成毅听说了这些事，非要缠着李莲花见一见师祖。
李莲花当时正在火炉旁给花满楼铸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眯眯解释道，师祖还在玉箫中休养，不能轻易见人。
傅成毅也不勉强，转而又问道李莲花关于贤王的事。
江南离京城远，可是消息并不闭塞。
李莲花把剑胚浸入冷水，看着腾起的白雾道，自己年少时也不知道自己入江湖想要得到什么，后来人生过半才渐渐明了。李相夷天纵奇才，很多人苦求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
难不成就因为李相夷太过于优秀又太过稚嫩，就要将这块宝玉捂在手里捂到李相夷长大再入尘世吗？
傅成毅道：“玉不琢不成器……”
玉石不经过琢磨，就不能用来做器物。比喻人不通过磨砺，就不懂得道理。
李莲花看着傅成毅认真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又不是他师父，我磨砺他做什么，无非是我陪阿七去请了一趟西门吹雪捞陆小凤，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口头劝告呢说了是没用的，如果我当时听劝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
“所以呢？”傅成毅追问道，他发现李莲花其实不讨厌这个李相夷，李莲花讨厌的是自己年少时的后知后觉和任性。
“所以你好好练剑，以后说不定要跟我一起去捞这个笨蛋。”
傅成毅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点头道：“师父放心，我一定认真练剑！”
李莲花一挥手，“那还不快去。”
傅成毅心里感觉吃了一颗定心丸，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如果任李相夷在京城这样大张旗鼓下去，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经历一些大起大落。傅成毅是发自内心的想捞李相夷。
想做就去做，也是云隐山一向的传统。
傅成毅跑出去以后，很快又跑了回来，仗着李莲花专心铸剑，想要尽快打发走自己，所以说的还算实话的时候，问道：
“莲花，那你想要得到什么？”
“没大没小。”李莲花装作生气的样子。
傅成毅笑着跑出去了，远远传来傅成毅的声音：“师父，我去给您买糖，顺便把《易经》再复习一遍。”
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
能够乐观地接受天道自然来修养自我，知道自强不息地做好自己当时该做的事，对过去的事不采取后悔的态度而是为不断地完善自我修养而努力，对未来的事不采取憧憬梦想的态度而是脚踏实地地去做当前的事，心怀仁爱，平静、满足而不求名利富贵，还有什么得失，还有什么忧虑呢？
傅成毅一共买了三份糖，把糖送去给花满楼的时候，花满楼耳朵灵，老远就听到傅成毅口中念念有词，把《易经》这一段反复背了又背。
“琪琪，你现在在学内功心法了吗？”花满楼接过糖，道了一声谢。花满楼不喜欢吃糖，但收糖的时候依然带笑。这糖他可以留给喜欢吃的人吃。
“师父让我从《易经》开始学起，等融会贯通了才能学扬州慢。”傅成毅是现代人，本来对武功并不十分渴望，现在想到认真练功就能捞人，这才抓紧一分一秒，走路都在背诵。
花满楼打开糖盒，递了过去，问道：“还有一份糖你打算送给谁？”
“寄到京城去，给一个爱吃糖的朋友。”傅成毅道。
“不过《易经》真的很难懂，一句话解释出来要写一大堆，毛笔也不好用……”傅成毅为难道。
“那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呢？”花满楼笑道。
傅成毅的脑海掠过一大段一大段记忆，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
傅成毅很有悟性，很容易就把自己代入进去。
“这听起来倒像是莲花会说的话，不过要想成为高手，须要有自己的心得体悟。”花满楼见傅成毅迟迟没有拿糖，于是选了一颗放在傅成毅的手心，自己也拿了一颗，放进口中。
“太甜了。”花满楼喝茶压了压，“自己的感悟就像这样，你也吃吃看。”
傅成毅吃了一颗，这才发觉古代的糖其实没有很甜。人们通过日晒或者熬煮的办法，把甘蔗汁做成糖饴。把这种糖饴再进一步加工，使其冷却、固化，便可以得到糖块，古人称之为“石蜜”。
“二次熬制可以让糖变的更甜。”傅成毅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古代研究怎么制糖。“据说甜味是人类从母乳中体会到的第一种味道，所以吃甜会联想回这种味道的源头。”
“母亲的感觉吗？”花满楼低声重复道。
【67】
京城。
李相夷整顿完卷宗以后，开始整顿人员。这时李相夷才意识到，他手下还没什么能人。
御赐天龙杨昀春是监察司的前监察使，不过那时监察司还没有破格拔位，还是正五品，等同于大理寺寺丞。如今李相夷横空出世，杨昀春就调到了御史台，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御史台会同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合称三法司会审。而监察司有代大理寺参与三司会审的权力。
各方平衡之下，青术怎么都不会把杨昀春这位能人留给李相夷。
“原来是个光杆司令。”李相夷听着这些弯弯绕绕就觉得头疼。不过李相夷大概理解了青术的意思，给了李相夷特事特办的权力，却没有给李相夷一家独大的机会。
回头李相夷要是办了什么大案子，还需要经过三司会审。如果案子太大，说不定还要御审。
“当差的感觉和自己当老大的感觉还真不一样。兰花，你说是不是？”李相夷问一旁正在自闭的叶孤城。
监察司的衙门位处远离闹市的街区，阁楼耸立，重新装潢，没有改变旧址。现在的公人有二十三人，只因杨昀春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剩下的公人都是中年人，多多少少有些在此处养老的感觉。
“老马识途，老兵是宝。”叶孤城背手而立，眼神犀利不减当初。
即使是三天一次的扬州慢才能吊着旧伤，叶孤城也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
原来杨昀春留下这些人，还是为了他好。李相夷话头一转，道：“想不想试试吃官家饭的感觉？”
叶孤城周身一冷。叶孤城是前朝皇室后人，这份邀请，邀请错人了。
“好吧好吧，就当帮李莲花养着你，回头他回来，你还是跟着他吧。”李相夷只能另外打算。
叶孤城打量着李相夷，冷冷道：“你用人不挑人品吗？”
李相夷道：“英雄不论出身。”
叶孤城沉吟一刻，道：“你真是个纯粹的武夫。”
只有纯粹的武夫才能取得这般傲人的武学成就。
桀骜不驯，是这些天才们踏上武学征途的第一步。在叶孤城习武的这些年里，已经跨过比拼破坏力，防御力，精确度的时期，到了以武入道的层次。
精确度，就是叶孤城与陆小凤对上时，一剑天外飞仙用出，对自己出手的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处，绝不肯浪费一分力气。防御力，就是陆小凤胸膛突然陷落，使这一剑落空，又用灵犀一指夹住了这一剑。破坏力，就是叶孤城如果再出一剑，陆小凤绝挡不住。而以武入道，便是西门吹雪锋锐无情，叶孤城无尘无垢，而李相夷……
叶孤城的目光落在李相夷腰间的少师剑上，身体强无敌以后，精神和意志还须悟神，达成精神意志上的蜕变，元神升华是他与西门吹雪追求的，甚至隐隐有可能也是李莲花正在走的道路。但绝不是眼前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年轻人正在探索的道路。
叶孤城忍不住问道：“你的道是什么？”
李相夷道：“为国为民，惩强扶弱。”
“这是侠，不是武道。”叶孤城道。
“武道？我没想过。我从小挥剑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李相夷绝不是在凡尔赛。
他每天也是要练剑的。
叶孤城换了一种问法：“你练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想风花雪月四时不同，想今天穿哪件衣服，想凌不疑的案子怎么查，想从哪里招揽一些小弟。”李相夷道。
叶孤城感受体内生机勃勃的疗伤内力，一时无语。别人或许是天资不凡，而李相夷是天资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就这个趋势再发展下去，过个四五年，谁知道李相夷会不会走上铸就金身的道路。
叶孤城想起曾经朝代更迭之时，也出过这么一位少年天才，集气运于一身，统一九州。族中先知断言，气运加身不得长生。后来那位大能褪去旧身躯重走人间。
叶孤城刚想开口提点，便见李相夷伸了个懒腰，往门外走去。
“你不愿意当我的小弟，我出门逛逛去招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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