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汾河岸边，篝火旁。
李相夷好心的把身上的黑色披风分给刚刚七品筑基的笛飞声。
没有这件披风，笛飞声根本不想上岸。
现在两个人烤着火，笛飞声的面色如常。筑基者全身经脉已通，身体杂质排出，皮肤如玉，骨骼强健。此时笛飞声的外表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岁，可笛飞声刚刚和李相夷聊过几句，已经知道现在的李相夷真真正正的十九岁。
他比他大了二十三岁。他不是他小渔村的小傻子。
近在咫尺，远如天涯。
热血沸腾慢慢冷下来以后，笛飞声问自己到底刚刚想抛却理智的是一路走来的那个李相夷，还是面前的李相夷。
他分不清，也算不出。
“你身上的那个药，刚刚筑基的时候应该已经排掉了，现在是否还有不适？”李相夷看着正在发愣的笛飞声，手脚麻利的处理着刚刚抓上来的鱼，笛飞声伸手很自然的接过串好的鱼在火上烤了起来。
“无碍。”笛飞声恢复惜字如金的模式。
李相夷一脸期待的看着笛飞声烤鱼，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手艺。”
“每个在李莲花身边的人，都能练出一手好厨艺。”笛飞声淡淡道。
李相夷还想再夸两句，话却堵在了嗓子眼。
“去找点岩盐。”笛飞声道。
李相夷刚想问什么是岩盐，笛飞声已经做出了解释，就是山羊跳上峭壁舔舐的那种，就在李相夷身后，大概二百米高的左上方。
“顺便去摔毁的马车里找一套干净衣服，等你回来鱼差不多就好了。”笛飞声补充道，“如果你上去认不出来岩盐，就把马车里蓝色的包裹拿来，里面有调味品。”
李相夷盯着笛飞声看，道：“你很了解婆娑步，你很了解我？”
马车没有落入河水，而是落在谷底一处。
笛飞声看着李相夷，道：“我是李莲花的朋友。”
李相夷再沉稳还是有些小孩子脾气，明知道笛飞声的心思很浅，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浅，胸襟坦荡，生平行为，一切光明磊落，从未有任何亏心之事。故而无不可对人言耳。
可李相夷还是被笛飞声的坦诚气到了。
李相夷起身，双腿骤然发力，凭空而起，迷踪步发挥到极致，如白鹤亮翅舒展羽翼，脚下如步丝罗，一展身就直飞远去。
笛飞声额前一缕碎发被清风往后一荡，露出笛飞声一眨不眨看着李相夷背影的眼眸。
……
吃完鱼，等笛飞声换好衣服，李相夷已经扑灭篝火。
内力高手的内力可以烘干衣物，身上想冷就冷，想热就热，此时两人要走，还需做好森林防火。
包裹里还有不少调料品，李相夷看见笛飞声将它们收捡起来，重新系成一个包裹。
“你可真麻烦，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走就走吗？”李相夷看向石头上被自己扔下的黑披风。他倒不是嫌弃披风被人用过，而是这件披风拖在地上，边缘有一点沙土沾染。
李相夷的衣服鞋袜，都用内力维持的一尘不染，这件披风若要恢复干净，需要有人清洗，意味着还需要带出谷底才能处理。如此麻烦，不如就留在这里。
笛飞声捡起披风，简单叠了一下，把它装进包裹的夹层里。
这是一件绸面的料子，平滑光亮，上等绸缎，外观看起来有光芒在上面流动，如暗夜下布满星光的星河。
李相夷对这样一件象征尊贵身份的披风说弃就弃，而李莲花一件棉麻衣服能穿十年。有的时候，李莲花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少，显得过于斤斤计较，可这都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谈不上谁好谁不好。
“这么喜欢我的衣服，回头我送你一件新的。”李相夷大方道。
笛飞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河中，似乎河水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十分在意。
【83】
李相夷对笛飞声的了解，远远不如笛飞声对李相夷的了解，不过有的人一见欣喜，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默契。
“你也发现了，这下面有东西。”李相夷传音入密。
风雨停下许久，地脉之气慢慢收拢。刚刚笛飞声突破筑基，成为七品高手的时候，李相夷也在气海积攒了一道此地的地脉之气。
人对大自然要常怀敬畏。不是他们两个征服了此处，而是此处的地脉移涌，馈赠给了他们。
“要不要潜下去看看？”李相夷在怀里掏了掏，手心里多了一颗璀璨明珠，“我去马车拿东西的时候，顺路捡了一颗避水珠。”
气运加身……
笛飞声从不怀疑李相夷前二十年过的有多顺利。
“你有别人没有，容易引来嫉妒。被人嫉妒在心，你又无知无察，便是……”便是英雄也枉然。
笛飞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相夷打断。
“一会儿等到地脉平稳，想探也探不到了。”李相夷伸手，“珠子只有一颗，你拉紧我的手。”
笛飞声拉住李相夷的左手。两个人都不太习惯牵手，此时李相夷往前迈了一步，笛飞声没动，两个人胳膊都是一痛。
“你劲怎么这么大？”李相夷啧了一声，看笛飞声把包裹放好，还掩盖了一下，顺手拿起一根树枝比划。
“李莲花说你刀气很厉害的，怎么还捡起树枝来了？”李相夷笑道。
“叫哥，没大没小。”笛飞声不动，他赌李相夷不想再浪费时间。
李相夷不吭气。两个很犟的人互相犟起来。
两个人犟着，一起跳进河里。避水珠生出一个大气泡，隔开河水。
两个人犟着使出千斤坠，快速沉入河底。
【84】
剑吹白雪妖邪灭，袖拂春风槁朽苏。
相传，这句诗就是西门吹雪名字的由来。
西门吹雪追着陆小凤而去，许多朋友追着西门吹雪救陆小凤而去，花满楼也匆匆离去，李莲花却悠闲的带着白玉堂和小红帽住进了西门山庄。
“西门山庄从不留客，庄主知道了会生气的。”贴身侍女劝着孙秀青。
李莲花单肩背着药箱，没想到正巧听见。
“李先生，请进来。”孙秀青听见了李莲花特意放重的脚步声。
李莲花打了个招呼，进来放下药箱。药箱打开，里面是一排排的金针。不过李莲花行医呢，不用这些。
再没有比扬州慢更适合调理身体的良药。
李莲花将一幅手帕搭在孙秀青的手腕上，输入一些扬州慢，随后拿出早就冲好装进瓷瓶的蜂蜜水递给孙秀青。
孙秀青觉得最近身体大好，也明白李莲花自有他的方法，于是装作蜂蜜水很苦的样子，皱眉喝下。
李莲花笑看着孙秀青的演技，有时候差点藏不住嘴角的一点点笑意。
今天与往日不同，孙秀青留李莲花中午一起用餐，还将贴身侍女支了出去。
“李先生，我知道你有话想要问我，不知秀青能否为先生解惑。”孙秀青道。
“其实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我在此处多留了三天，现在该去追我同行人了。”李莲花诚恳道，“今天来，本就是向孙女侠辞行。”
西门吹雪不在，整个西门山庄即使有许多机关和护卫，又怎能拦得住李莲花。李莲花没有乱翻东西，只是如隐形人一般，里里外外逛一逛听一听看一看，就足以获得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多留几日，就是为了陪孙秀青说说闲话。
从京城回到西门山庄的孙秀青其实过得并不好，她见不到西门吹雪，从那日巅峰对决后就再没有见过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甚至没有看一眼两人的儿子，更没有给孩子起名字。
万梅山庄小少爷，西门吹雪的儿子。大家都这么称呼这个小生命。
陆小凤是来给西门吹雪的儿子庆祝百天的，不请自来，然后再从西门山庄落荒而逃。孙秀青没有看见陆小凤，西门山庄也没有办百日宴。
不然，怎么会只有陆小凤在那个时间过来。
李莲花不想当着孙秀青的面提这些事。
孙秀青请李莲花帮她解的第一个字是“剑”，第二个字是“鞘”，剑不归鞘，人不归心。今日，孙秀青请李莲花帮她解第三个字。
桌上的手帕上写着一个“休”字。
李莲花觉得自己嘴里正在嚼的这块肉都不香了。
这一刻，李莲花亲眼看见了孙秀青眼中的泪水。
天下第一背后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觉得不开心就不要继续了。你永远是你自己的。”李莲花放下筷子，“其实，我还有一个副业。”
“是什么？”孙秀青问道。
“跑路大师。”李莲花正色道。
孙秀青破涕为笑。
【85】
李相夷和笛飞声潜入河底，被河底大阵拦住。
李相夷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找到了阵眼，刚刚试着劈了一剑，就见阵眼被笛飞声一掌轰开。
“开宝箱这种事，应该我来。”李相夷传音道。刚刚就是通过传音，他才能在河水里说这么多废话。现在有隔水气泡还要传音，是因为河底一点也不安静，暗流旋旋，杂音还是挺大的。
笛飞声点了点头，指了指已经破开的阵法，示意李相夷先走。李相夷就真的领先半个身位，但还在一个气泡里的进了破开的阵中。
再往下，黑暗中有一处亮光。原来是斑斓璀璨的贝类，它们在黑暗的河底，自带光芒。如果没有阵法保护，这些贝类的美丽无法保存，而有了阵法——李相夷好奇的敲开一颗。
空的。
它们没有食物，就只留下美丽的空壳。
李相夷牵着笛飞声绕过这些自然景观。他们两个都能闭气许久，不过也就按天算，李相夷能闭气十天，不确定笛飞声能够多久，还是尽量赶在肚子饿之前上去吧。
……
不知道漫无目的的游了多久，李相夷再次发现了光亮。向目的地渡去，李相夷看见了一件冰棺，棺身透明，里面是一位看不清样貌的男子。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李相夷用剑柄嗑了嗑棺身。
笛飞声试图抬起冰棺，发现气泡装不下。李相夷则很直接道：“水葬一般在西南一带流行，这人穿的是前朝官服。”
笛飞声看了李相夷一眼，道：“你不是失忆了吗？”
“我前段时间刚往那边跑了一趟，至于衣服，是因为好奇慕容兰花的背景所以特意去了解了一下。”李相夷微微一笑，“慕容兰花你认识吗？他可是一位很厉害的高手。”
李相夷对收慕容兰花当小弟这件事，还没有放弃。
笛飞声不感兴趣，再次尝试把冰棺装进气泡。
李相夷观察了一下冰棺，道：“贸然打破冰棺，很有可能损伤里面的这位。我猜冰棺应该是不小心落入这条河，但是无人能够捞起，于是就由高超的阵法师布置了一个守护阵。不然阵法和冰棺的距离不会距离这么远，而且这兄弟孤零零的一点陪衬物都没有。”
这件事上，古人是很讲排场的。
李相夷研究了一会儿，拍了拍棺面道：“便宜你了。”
笛飞声一声轻笑。他猜到李相夷要做什么了。果然，李相夷痛快的把刚刚收在气海的地脉之气引导出来，注入冰棺。
时间仿佛凝固在某个刹那。
随后再次转动。
冰棺里人呼出一口浊气。
“他这个手势是龟息功，而且不是武林中唯一传下来的那脉，应该更有一番神奇。”笛飞声道。
“当然神奇了，往前数至少有两百年。这人被地脉庇护，要不是我们两个搅局，估计再放个几百年依然如昨。”李相夷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把他带出去玩玩？”
笛飞声不废话，打破冰棺，把还没有彻底苏醒的人往背上一背，李相夷捡起棺中的剑，上面写着“巨阙”。
再看这人，一枚弩箭贯入心脏，想来重伤后他被友人放入冰棺，长途运输，准备去救治的途中出的意外。
“这伤药魔能治。”笛飞声道。
李相夷一点头。当下两人就牵手快速返程，出了水面，各自施展轻功，往万丈涯顶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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