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扣下的爱神跪于枷锁之下,锁链将她的身躯裹紧,探出的利刺扎入她的脊背,于她身后形成的倒钩死死圈住了她的六翼,生生撕扯着她的骨骼。
来不及喊出声,大火就连同枷锁一同焚烧,被迫和聒噪的灵魂待在自己的躯体内,七月承受的痛楚几乎都是双倍的,而她的翅膀是率先被烧毁的,其次是四肢,最后那团火焰涌向她的心脏。
整个过程根本持续不到七秒,枷锁就被烧成了灰烬,锁链虚拢着荡然无存的躯体,直直的坠入海中。
准备就绪的虹龙终究没能接到那位自诩不会轻易离开的爱神,错愕在原处的夏油杰缓了好久,都没能从那片刻的震惊当中得以清醒。
审判结束,枷锁也就此退却,虚无的脊背已被鲜血浸湿,胸口呈现出来的是七月最后带给他的伤痕,他疼的直不起身,承受着最后的苦楚,也是她唯一留给自己难忘的感受。
代替她吐出那一口未能吐出来的淤血,虚无也径直向地面倒去,他与爱神的感官共享,也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喂!你还好吗?!”
率先冲过去扶着倒地不起的人是硝子,她抬起头,正想向夏油杰寻求帮助,让他搭把手,却不料,被他那双直直盯着虚无看的眼睛吓得不敢张嘴。
“你早就知道她会死,对吗!?”
地上的人捏紧绑在手腕的束灵,扯断的绷带还残留着血渍,甚至留有七月的部分气息。
“为什么!!!”
“你以为她这么做是为什么?你以为我们这个神职不用承担后果吗?本来没看好神邸里的东西就是我们的错,我和她只能尽全力挽救!”
“你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呢?!这分明就是你的借口!”
明明说好了要在冲绳一起看春季的第一场樱花,那现在算什么?那些甜言蜜语是最后的糖衣炮弹吗?
夏油杰可接受不了。
甩开硝子扶着自己的手臂,执拗的虚无自行站起身,作为可笑的创造者,他自嘲道:“我和你一样,是被她留下的,倘若我不是答应了她……我也绝不独活!我本来就不想管你们!是她非要还你们一个未来!”
“又是这种守护神的游戏!我说了!我最讨厌这种游戏!”
从难以理解到全部接纳,夏油杰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七月的境地,可是他最讨厌她用这些话来搪塞他。
“放肆!!!区区人类怎敢指责神明!!!你个愚蠢的咒术师!你不知道吧?你的猜测!你的质疑!都会消磨她生的意志!爱神是在爱意中诞生的!却被你们这些人用恶毒的诅咒伤害!她听进去了!!!只牺牲她一个!换回你们所有人!你们这群该死的无知人类!!!”
那一瞬间的暴怒,使得虚无身上的血痕更显刺目,他气得猩红着眼眶,瞪着面前被吓到的咒术师,虚无的怒意咽不下,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栗。
“你所讨厌的守护神游戏!是我最宝贵的爱神!一遍又一遍的扎进时空缝隙里!不顾自身的安危去救赎你!直至身上开满咒痕!才能换来的契约!!!她说过会陪我守着神邸!!!为了你!就是为了你!!!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讨厌守护神啊!你得到了她所有的偏爱!夏油杰!你凭什么指责她!!!”
错愕的看着面前失态的神明,夏油杰忽然意识到,七月一直以来搪塞的过去,乃至那个闭口不谈的秘密,其实都与自己有关。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呵…我在说什么?”一丝嘲讽的弧度在虚无的嘴角形成,他压下胸口的愤怒,嘲讽道:“你很疑惑为什么她会梦见你死掉吧?那都不是梦啊!那可是你原来循规蹈矩却走上自我灭亡的路啊!你不是一向都聪明的吗?!那为什么还要问她靠近你是什么目的?!”
“!?你对七月酱的监视未免太过分了!!!”
越发的恼火使得他上前紧拽着夏油杰胸口的衣物,虚无的视线带着浓烈的嘲笑意味,故意道:“蠢货!那条佛珠手串本来就是你的!那个可靠又温柔的存在!本来就是你啊!你为什么三番四次否定灵魂发出的呐喊呢!七月能听见灵魂的呼唤啊!你个蠢货!你斥责她说出伤人的话!那么你呢?你又是怎么做的!!!”
耳边喧嚣的回响令他猛然惊醒,望向虚无时多了一丝不可思议,夏油杰犹豫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死在了你的二十七岁,你说我为什么会知道?”
“什么意思?!”
“我是过去的你,那个死掉的教主大人。”
基于守恒的原则,原本不同时间线内的两个个体,是不能知晓对方存在的,但面前站着的是二十八岁的夏油杰,他有了新的人生轨迹,所以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
因为“死亡”的过去不复存在,也就无所谓知道另一条时间线的对方存在了,更何况二十七岁的夏油杰已经被七月全部处理干净了。
以后虚无只是虚无,他是神明也是创造者,却唯独不再是那位胸怀大义的咒术师。
而唯一存活的“幸存者”,将会是最后一个夏油杰。
这是抛去一切只为守着承诺的爱神用命换来的,对于七月而言,舍弃虚无或是夏油杰,都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她两个都不选。
她对虚无是愧疚的,一是因为她没能在他死前将他救赎,死后又不能履行承诺与他一同守着神邸,所以她自私的希望他能活着,好歹得留下一位神明来赎罪。
至于夏油杰……则是七月对爱意的执着,她不愿爱人再度离去了,拥有美好未来的咒术师,应该要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但绝对不能是重蹈覆辙的赴死,他得为他自己而活。
一瞬间的幡然醒悟,使得夏油杰难以接受。
“……不可能。”
“你可以嘴上否认,但你的灵魂承认了。”
“也就是说,七月酱一直都是负伤的状态,从没有真正愈合起来吗?”
“现在才知道吗?明白我为什么要阻拦你们了吗?”
“对不起……我,我以为那都是她的梦话……”
可不管他说再多的对不起,现在都已经不管用了。
一直以来,七月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不是因为无法入睡,而是她压根不敢睡着,她怕睡着之后再醒来就分不清是在哪里了,所以才会重复不断的摸着夏油杰的前额,试图找到属于这里的痕迹。
灵魂不会背叛爱意,但是虚无背叛了自己的灵魂,可是夏油杰没有,他是唯一活过了二十七岁的“幸存者”,用七月的话来说,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