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孟行舟摸摸伤口,血都冻住了,冷啊。
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嚼起来,又把箭杆掰断,衣服一裹,压低斗笠,从遮挡的两根木头上抬起头。
木头是黑的,雪是白的,人躺在雪地里格外分明。他向远处望去,十几丈开外,两根木头压着一个人,还在动
他未及看清,又是嗖的一声,对方再放一箭,正射在他的斗笠上,幸好这一箭被斗笠一挡,掉在地上。
孟行舟心里一惊,连连叫险,看来这人是卷毛无疑了,箭法如此了得,难怪是三人之中为首的那个。
雪已经小下来,风却愈发呼啸,这种天气里冻一夜,都得死。
孟行舟虽然有通讯设备,但却并不敢随便叫人。他担心那个卷毛手里的弩箭还可以发射,到时候再多射伤几个人可不得了
他左右观察片刻,取下斗笠,将他背在身上,像一只乌龟,朝着卷毛的左侧爬去
他爬下路面,爬过小溪厚厚的积雪,像是围绕着卷毛转圈,双手一并伤口似乎都被冻的没了知觉,周围静的可怕,除了风声,只剩他的喘气声
正在这时,太阳终于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明晃晃的阳光洒了下来,蓝天白云,阳光,飞鸟,一切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
要是没有那两个人类,和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就更好了。
孟行舟可没心情赏景,在一根木头旁,他折转方向,竟然朝卷毛爬去,身后雪地上有断断续续的血迹,像是木炭燃烧将尽时的残火。
在离卷毛只有一丈远的一根木头旁,他终于停下来,翻过身,躺平,调匀呼吸,压下腹部的剧痛,再次取下斗笠。口朝上,装了满满一斗笠的雪。
做完这些,他竖起了耳朵
他听见林子方向的鸟鸣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听见不远处卷毛急促的喘息声,甚至还隐隐听见了弩机嘎吱嘎吱的紧绷声。
但他毫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听到风声,猛兽狂啸般的风声。
他在等风。
他把脸贴着地,双目炯炯,盯着雪面。雪珠越滚越快。半辈子的山林生涯,换来了与这场风雪的默契
大风起了
孟行舟手持柴刀,端起斗笠,向卷毛扑去,半空中双手一扬,顿时形成一片雪幕,随即举起匕首,狠狠扎下去
卷毛先是眼前一片灰白,眼睛还未睁开,持弩机的手便猛受一刀弩机掉落一旁,又是一片血红。
风雪依旧,四目相对
卷毛身上还压着两根木头,只剩半条命,口气却没弱:“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本就不认识。素无冤仇,怎得起这歹心?”
孟行舟站在雪里,仿佛忘了身上的剧痛,两眼直愣愣,树桩一般说道:“真的吗?不认识?”
他的喘气声愈发沉重,刚才一番大动作,即便他有轻功在身,可动作也不免牵扯太大,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卷毛茫然的看着他
孟行舟扯下帽子和面巾,低头看着他,一语不发。
卷毛已经气若游丝,匕首砍的伤并不致命,致命的是那些滚木。他以前经常在电视剧上看到过这种恐怖场景,木石落城,蝼蚁不生。
没想到人生突然给他唱了一首《好了歌》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种场景居然落到了他自己身上。
此刻,他五脏六腑仿佛碎裂一般,只剩一口气吊着,却死死瞪着眼前的人,及至孟行舟露出了真容,他仿佛气力都泄了一般,眼中怨恨暗淡下去:“原来……是你啊……好吧,不多说什么了……来吧,痛快给老子一刀。”
孟行舟却扔下匕首,弯腰拉开了他的面巾和帽子,他必须证实自己的猜想
是阎妄,果然是阎妄。
孟行舟并没有显出什么惊讶与失望,连一丝丝表现出来的愤怒都没有。或许人在极度疲惫虚弱的情况下,对任何事物的接受度都会特别高吧,更何况阎妄之前就有过这方面的动机,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做出来了。
孟行舟低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卷毛,很想说些什么,质问一些什么,最后只是缓缓说道:“我没想到是你。”
阎妄尽力抬起头看着他,“我也没想到会是我自己。”
这句话很短,却有些绕。不过,孟行舟很聪明的听懂了。
他不想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手捂伤口,靠着木头,缓缓坐倒在地上。
胸口的对讲机发出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紧接着传来了常冥惊慌失措的声音,孤独的在林子里回荡而没有人回应
雪又下了起来,遮掩去先前的血迹。一片白茫茫大地脏了又净,净了又脏。
苍山皑皑,冷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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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第12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