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奶奶留给我的东西后,离开了医院,黎深站在阳台那里,想起了那时候奶奶和他说的话。
“您的病情很严重,不能再拖了。”
“老天爷留给我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现在,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黎深没有说话,慢慢走到阳台看向美丽的夕阳。
“还记得你答应我们的事吧?”
“如果情况到了最坏的那一步,许回安就拜托你了。”
“帮她,也是帮你自己。”
黎深这时回过了神,看了看刚刚失控的手。
“但这一切......本不必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我回到家后,将拇指按上解锁的位置,随着一阵细微的机械音响起,奶奶留下的盒子再次打开。
书桌灯光下,里面的纸页略微泛黄,最上面几页像是一系列实验记录,印着图谱和一行行数据。
监测记录:72小时内供体心脏功能良好,初步判定以太芯核融合成功。
第1次波动实验,以太芯核波动值II级供体心功能良好。
第2次波动实验,以太芯核波动值III级供体心功能良好。
(在往人的心脏里植入芯核?奶奶怎么会有这种非法实验资料......)
(还有“以太芯核”,这种类型的芯核也是第一次听说。)
(会不会和协会在找的未知芯核有关。)
我暂且先记下来这个特殊的芯核名字,继续翻看下去。
接连几张几乎都是同样的记录,只到最后一张原本打印的文字变成了手写。
第12次波动实验,以太芯核波动值VII级,供体失常......危险,禁止......!!
红色的字迹凌乱不堪,终结于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这些......像是奶奶的笔迹。)
手指摩挲过纸面,有种不安的情绪在房间内悄然弥散。
性别,女;年龄,约7~8岁;Evol,本源系。
最上方的“供体信息”没有记录姓名,但只有这些也足够得出推论了。
(本源系的Evol......那个“供体”,难道是......)
谜题与答案如同环环相扣的锁链,一个接一个萦绕在我的脑海,记忆中慈祥和蔼的奶奶,似乎也正在一点点的展露出不为我所知的另一面。
(这些记录对象,难道是,我......)
最初的震惊与茫然过后,我犹豫片刻,还是拿起手机打给了此刻唯一有可能给我答案的人。
“出什么事了?”
“黎深!我......有件事想问你。”
仿佛感觉到我话语里的急切,黎深的声音也跟着严肃起来。
“你说吧。”
“关于我的心脏。”
“......我心脏里的芯核碎片,和其他芯源病病人一样吗?”
“......”
“奶奶留给我的东西,我刚刚看过了。”
电话对面一片安静,黎深仿佛在思忖着合适的回答方式。
“的确不是常见的芯核碎片,我接手以后,一直在找相似的病例。”
“但到目前为止,你还是特例。”
“那是因为,‘以太芯核’?”
“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奶奶又特地将这些东西托你转交给我,一定有她的理由。”
“半年的时间不长,除了以太芯核这个名字,我知道的也并不算多。”
“不过你心脏里的碎片存在已久,比你我更了解它的,或许另有其人。”
“还记得方院长吗?”
黎深口中的方院长,是Akso医院的上任院长。
他是奶奶的旧识,也是黎深的老师,最早就是由他来负责我的心脏诊疗的,如果要问是谁,最有可能了解奶奶留下的这些资料,那毫无疑问是他。
“方老师目前在极地的雪绒镇做个人研究,你想见他一面,我可以帮你联系。”
“不过最近极地天气变化多端,通过雪绒镇的极地列车经常停运,我建议你还是等到两周之后。”
(两周之后......可对我来说还是太晚了。)
“好的,我会看着办的。”
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平静,心里却已经悄然拿定主意。
两天后,我按耐不住还是准备去极地,我就去了火车站,陶桃知道我要去极地给我打了电话。
“......所以说,你现在已经在极地了吗?有人陪你一起吗?”
“放心,我真的只是来雪绒镇散散心,过几天就回去。”
“真的?也好......你再工作下去,探测器上就改装防沉迷系统了,那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度个假吧。”
“嗯,到时候给你带纪念品。”
挂断陶桃的电话,窗外的风雪也停了。
极地边缘的天空仿佛比其他地方更纯净,令人目眩的蓝色一直垂落到远处的雪山尽头。
【车站广播:各位乘客,很抱歉的通知您,下一班发往雪绒镇的列车因故临时取消,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正是旅游旺季,听到广播的游客们正拖着行李箱,小声抱怨着从折回候车厅,前两天从黎深手中拿到方院长的联系方式后,我迫不及待地联系了他,相约今天见面。
看着手机上不断流逝的时间,我有些不甘心地走向服务台边。
“你好,请问除了极地专列,还有没有其他到雪绒镇的办法?”
“还不清楚是因为天气原因还是因为意外事故,安全起见,您最好还是等等通知。”
“一份起司蛋糕,一份羊角面包,谢谢。”这时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惊讶地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站在咖啡店柜前台的黎深。
“黎深?!”停在玻璃上的手指一顿,黎深抬头看向我,却似乎并不意外。
“......是你。”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我努力压下这股被抓包的心虚,若无其事地朝他挥挥手。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方老师那边的研究有了新进展,一周前问过我什么时候可以过来一趟。”
回答完我言不由衷的提问,黎深的目光又重新落回柜台里刚出炉的面包上。
“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在极地难免力不从心,工作不忙的时候,我都会抽空过来帮他。”
“肚子饿吗?要不要一起?”黎深再次看向我。
“谢谢,那......就要这个三明治吧。”
“先生,您刚点的两杯热拿铁好了。打包还是在这儿喝?”店员和黎深说道。
见黎深正要付账,我连忙抢在他前面买了单。
“我来,这顿就当我请你吧。既然都被困在极地车站,你介不介意我们搭个伙———”
看着柜台上做好的两杯咖啡,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怎么买了两杯?”
他轻轻“嗯”了一声,从我手中接过其中一杯,不断升腾的白色水汽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我有说是偶遇吗?”
我没说话。
从临空市到极地的航班十分规律,每天只有一班。早上出发,在当地傍晚便可抵达。
方院长所在的雪绒镇距离极地车站并不算远,可因为地广人稀,交通不便,我们只能乘坐这班极地列车。
等待的间隙,我的思绪又渐渐飘向那天奶奶留下的资料上,奶奶特地将这份资料留给我,背后一定牵扯着和我有关的秘密,或许,更和那场爆炸案有关。
“在想什么?”黎深的声音打断了我飘忽的思绪,我抬起头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
“在想到底什么是以太芯核,为什么要把它植入我的心脏里,还在想我是不是什么机密实验室里逃出来的高危实验体,再过三秒,就会有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冲进来把我带走。”黎深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我天马行空的发言。
“.......好吧,三秒过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等到了雪绒镇,或许就会有你想要的答案了。”黎深仿佛看穿了我的不安,轻声安抚道。
“你心脏里的芯核能量一直以来都十分稳定,它并没有让你变得像其他心脏病患者一样虚弱,反而在你受到外界冲击时,为你的心脏制造出一道无形的保护屏障,简单来说,它就像一股为你而生,为你所用的力量。”
“为我而生,为我所用......?”
“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你还可以活很久,久到足够去探寻你想要找到的真相。”我将手抚上心口,试图感受自己心脏的搏动,是否真的有什么不同。
(将以太芯核放入其中的人,会不会有一天,想要拿回它呢?)
【车站广播:尊敬的各位乘客,我们很抱歉的通知您前往,雪龙镇的车次将推迟于明日上午11:30发车,为您带来不便,我们深感抱歉。】
“推迟这么久?”
“不出意外,我们只能在车站附近的旅馆过夜了。”话音刚落,一对穿着重装防护服的猎人,正急匆匆地从我们面前走过,手里提着的Evol电磁炮流动着蓝色光线,已经蓄满了能量。
(全副武装,还带着武器......难道这个紧急情况和流浪体有关?)
这时我听到有位乘客说调度中枢出现了流浪体。
黎深看着仍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的去,暂停了起身的动作。“不走吗?”
“既然是出任务的极地猎人,那他们一定有办法无视天气的阻碍,自由出行......”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我抓起黎深的手腕便追了上去。
“我们也去帮忙!”
十几分钟后...
极地猎人走过来说道“谢了,调度中枢人流量大,在这种地方疏散人群展开战斗,还是你们临空的猎人有经验。”
“不用客气,这也是大家互相取长补短。”
“我们极地的地磁比较特殊,流浪体一般都在雪原和深山里,也就最近,才总在人员密集的地方出现八成是......”接下来的话,也许涉及到极地分会的机密,他笑笑收住了声。
“害,看中枢这损毁情况,今天之后的车都走不了了......你们是要去雪绒镇吧?要是不嫌弃,把我们行动部的交通工具借给你们,颠簸是有点颠簸,但保证风雪无阻。”
“那真的太感谢了!”
“就停在车站门口,你们跟我来。”
车站外飘起来小雪,我和黎深站在簌簌冷风里,一辆威风凛凛的四犬雪橇停在我们面前,每一只雪橇犬都有半人多高,皮毛厚实,长相睿智。
“怎么样?这车,这狗,这皮毛,极地特色,就当来旅游了。”
“......很酷。”
“那就交给你们了,我那边收队了,先走了啊。”又一阵裹夹着雪粒的小风吹过,我默默看向黎深,不好意思的笑笑。
“看来今晚还是赶不到雪绒镇了,要不还是就近找个旅馆......”话音刚落,黎深却轻车熟路跨上了雪橇,他戴着手套挽住缰绳,竟然适应得十分轻松。
“上来吧。”
“......什么意思,你还会开———不对,骑?也不是。”
“之前来也不是每次都能跟医疗队走,就做过几次。”
“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活生生的小动物......”
突然雪橇犬开口说话“欢迎乘坐‘Snow Dog’旗舰版!现在已全面升级自动驾驶系统,您可以开启悠闲观光,全速前进,儿童友好的模式。
“它、它还会说话......?”刚迈上的雪橇的腿趔趄了一下,我整个人差点栽进雪中。黎深及时拽住我的手腕,才让我稳住身形,呼啸寒风中,黎深似乎透过风镜看了我一眼,被围巾阻隔而略显沉闷的声音意外带着笑意。
“走了?”
“......你开稳点。”
穿过一望无际的雪原,山势渐渐陡峭,视线尽头是一处平原,在那黄昏如薄纱笼罩的地方,就是雪绒镇。
雪橇犬们一刻不停地踏上了返程,我搓了搓被风吹得僵硬的脸,走到黎深身边。
“连这种交通工具都得心应手,你可不像是‘一年中偶尔来帮几次忙’的过客,简直要赶上这里的原住民了。”
“方院长那边怎么说?我们是直接过去,还是?”
“方老师说他临时有事绊住了脚,不能亲自来接我们,但安排......”我不明所以的对上他的视线,黎深的声音却有些迟疑。
“‘安排’已经在路上了。”话音刚落,一道雪白的影子,忽然飞也似的从我们之间掠过。
“什么东西?!”
“......差点忘了这个缠人的家伙。”似乎是在回应他一般,白影从花坛间跃出,速度极快的一个飞扑,一转眼便将黎深的包踩在脚下,我这才看清,原来是只雪白的小狐狸,黎深头疼似的闭了闭眼,睁开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六饼,你又胖了。”
“六饼?你们......认识?”
“方老师说的安排,大概就是它。”
“六饼。”这只雪白的狐狸毫不理会黎深,奋力扒拉着黎深千里迢迢从临空市带来的宠物罐头。
“在这个科技化横行的冰冷世界里,还有你这样皮实、贪吃、会掉毛的小动物,来,多吃点。”
我蹲下来摸摸小狐狸的头,它亲昵地转过来蹭了蹭我,然后继续埋头大块朵颐。
“只认罐头不认人,还是这么没良心。”黎深说道。
“它叫六饼,是因为方院长喜欢打麻将吗?”
“是因为它从山里被捡回来时,一口气吃了6个肉饼。”我忍不住笑起来,黎深又拉起六饼的右前腿看了看,上面绑着一张小小的标签纸。
“那是什么?”
“注射标记。”
“疫苗吗?”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这只小狐狸并不只是方院长饲养的宠物那么简单。
黎深对于他在基地研究一直讳莫如深,每次出行对外也只是以“度假”或“拜访恩师”为借口,这几年里,他和方院长到底在研究些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我转头看向身侧正替六饼清理胡须上残渣的黎深,好奇心不由的又旺盛了一分。
“六饼比较特殊,它的智力约等于九岁的人类小孩。”
“所以撒娇使性,讨好求饶,样样都擅长,别被它的外表欺骗了。”黎深面无表情的挡住六饼还想叼罐头的小动作,不客气的拍了下它的头。
“零食一天只能吃一罐,带路吧。”六饼轻车熟路地带着我们穿过大街小巷,跟着它走了一阵子,视线内终于出现了方院长居住的小院。
但我们还没走进院门,就听到某种动物“嘤”的一声,声嘶力竭,还传来了挣扎的动静。
“好了好了,不疼了。”
院中雪尘飞扬,小动物们上蹿下跳,一位老人家裹着厚实的大衣里正抱着一只极地貂,不断的安抚着。
“黎深!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
“......稍等我一下。”
(嗯?有轻微的异能量......是这只貂身上的?)
还没来得及发问,黎深已经转过身,手指一抬,雪地里便凭空钻出一个冰笼子,将正满地乱跑的另一团黑影也困在了里面。
“还有跑掉的吗?”
“没了没了,唉,我这院子又被它们糟蹋光了。”黎深如法炮制,将这一堆撒欢乱跑的极地小动物们一一困住,又将他们都关回了笼子里。
“拮抗剂这么快就失效了?”
“这次的有效期比上次缩短了一周,看来是这附近的异动又加剧了。”
“是许回安,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方院长拍了拍膝盖上的雪,直起身子,大笑着朝我走来。
“先进屋子吧,屋子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