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完成了, 这场手术十分顺利,参与手术的人,都松了口气,我也如释重负。
摘下手套,橡胶与皮肤撕开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啵"声。
我的掌心全是汗,在无影灯下泛着水光,像是刚在生理盐水里泡过,后背的手术服湿透了,布料黏在肩胛骨上,空调风扫过后颈时,脊柱窜起一阵凉意,腿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护士小林端着不锈钢托盘过来"林医生,喝点水。"她递来的纸杯边缘还沾着碘伏棉签的锈色。
我一口气喝光,冷水滑过灼烧的喉管,这才意识到自己八小时没说话了。"病人怎么样?"声音哑得像砂纸。
"血压稳定在110/70,血氧98,已经送ICU。"小林翻着监护记录,"张主任说出血量控制得漂亮。"
我扯了扯口罩,鼻梁被金属条压出的凹痕火辣辣地疼,手术台边的垃圾桶堆满染血的纱布,最上层那块还保持着按压肝脏时的褶皱。
走廊的自动门刚开条缝,病人家属就冲了进来,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左袖肘部磨得发亮,指甲缝里还沾着工地水泥的灰白色。
"医生!我老婆…我老婆她…"他嘴唇哆嗦得厉害,手指揪着衣摆,布料发出快要撕裂的"吱吱"声。
"手术很顺利。"我摘下口罩,冷空气扑在脸上,"肿瘤完整切除了,出血点都止住了。"
他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突然抓住我手腕,粗粝的掌纹刮过皮肤,带着机油和香烟混合的味道,有些不敢置信地嘟囔,"真…真的?您别骗我…上午还说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现在送去ICU观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看了眼他胸口的工牌,拍拍他的肩膀,交待道:"王建军是吧?你爱人术后24小时是关键期,我们…"
话还没说完,他"咚"地跪在地上,额头撞得瓷砖闷响,“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您就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多谢您救了我老婆的命,多谢!多谢!”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并有越哭越惨的迹像。
"使不得!快起来!"我和小林一左一右架着他起来,"这是我们的职责。" 手术服袖口沾到他眼泪,晕成深色水痕。
他又连鞠了好几个躬才瘫坐到旁边的等候椅上,一边说道:"得告诉闺女…她在老家高考…" 一边掏手机,没想到试了三次才解开指纹锁,抖着声音发了段语音出去。
"现在ICU还不能探视。"见他放下手机,小林递上纸巾道,"您先去吃口热乎的,我给您登记陪护床。"
男人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掏出个塑料袋,里面三个茶叶蛋还冒着热气。"您…您还没吃饭吧?"他捧到我面前,蛋壳裂痕里渗出的酱汁在塑料袋上洇出褐斑,“这几个您先垫垫肚子?”
"我们有食堂,你自己留着。"我把袋子推回去交待,"小林,你带他登记一下陪护床。"
回到休息室时,小腿肌肉突突直跳,更衣柜镜子映出张惨白的脸,眼下青黑像是被人揍过两拳,但神情却透着轻松,毕竟刚完成一场难度很大的手术,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
储物柜最底层有包快过期的苏打饼干,咬下去时碎渣掉在白大褂上,在"XX医院"的绣字旁堆成个小沙丘。
突然想起昨天幼儿园的女儿做游戏时划伤了手,于是边吃边摸出手机给女儿打字,"下台了,现在去买创可贴,要艾莎公主还是小猪佩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