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棍水滴在我手背上时，那辆电动车正歪歪扭扭地拐过路口，后座上的女孩双手护着个扎蝴蝶结的礼盒，像捧着什么易碎品。
"看路啊傻逼！"骑车的小伙突然冲前面卡车吼，他T恤后背印着个骷髅头，随着急促呼吸上下起伏。
我躺在摇摇椅上，舔掉快融化的奶油，习惯性地看了眼旁边便利店墙上的挂钟：3点22分。
"来得及，"后座女孩声音像蚊子哼，"餐厅预订在四点..."她左手无名指戴着个细细的银圈。
"闭嘴！"车把猛地一歪，"要不是你化妆两小时..."小伙急刹在便利店门口，轮胎擦出刺耳声响。
女孩膝盖撞上前座，礼盒"咚"地磕在车架上。
自动门"叮咚"打开，穿人字拖的店员探头："两位需要——"
"两包利群。"小伙甩下车撑，后视镜里他眼睛红得像熬了通宵。
女孩趁机摸了摸礼盒边角，粉色包装纸已经蹭出一道灰痕。
店员把烟拍在柜台上："三十六。"
小伙掏手机扫码时，女孩突然小声问："能再要个冰袋吗？"她指着柜台里的医用冰包，"我付钱。"
"又怎么了？"小伙转身时撞到货架，矿泉水瓶哗啦啦倒下来。
"蛋糕..."女孩声音更低了，"怕奶油化了..."
"操！"他一脚踢翻滚到脚边的瓶子，"说了别买蛋糕！我糖尿病你不知道？"
女孩指尖在礼盒上蜷缩起来："是...是给阿姨准备的生日..."
扫码枪"滴"地响起，小伙抓起烟就往外走："我妈最讨厌甜食。"
便利店突然安静得可怕，女孩站在原地，左手无意识地摸着右臂——短袖下面隐约有块皮肤颜色不太对劲。
"冰包还要吗？"店员问。
她摇摇头去追男友，马尾辫扫过后颈时，我注意到那里有个月牙形的疤。
电动车发动时，礼盒丝带挂住了车锁，女孩手忙脚乱去解，小伙突然拧油门，盒子"刺啦"一声被扯开条缝。
"崔明！"她第一次提高音量，"表盒..."
叫崔明的小伙扭头看了眼，突然笑了："哟，还是劳力士？"他一把扯开包装，"用老子的钱装什么——"
话卡在喉咙里，发票从盒子里飘出来，金额栏明晃晃印着58800.00。
风吹起发票飘过我眼前，我看见付款人那栏写着"周晓雯"。
"你..."崔明喉结动了动，"哪来的钱？"
叫周晓雯的女孩想去捡发票，崔明却突然回身逼问："偷我银行卡？"
"是翻译兼职..."她手指在发抖，"上个月你说想要..."
便利店空调外机嗡嗡响，崔明脸上的表情像被按了暂停键，三秒后，他抓起手表往自己腕上套："算你还有点良心。"
表带太松，表面歪向内侧，周晓雯伸手想调整，被他一把推开："磨蹭什么！上车！"
她踉跄着扶住后座，礼盒最外层包装滚到我脚边，塑料的膜上反光出无数个变形的小太阳，其中一个映着崔明拧油门的手——右手小指在不停抽搐。
电动车冲出去时，我弯腰捡起破盒子，发现夹层里还藏着张小卡片：
「明哥，25岁生日快乐，医生说...我时日无多了。」
冰棍杆"啪"地断在我手里。
2
崔明拧足油门冲进单行道的时候，我正好咬碎最后一口冰棍。
电动车歪歪扭扭地擦过路边的垃圾桶，周晓雯死死抱着崔明的腰，礼盒夹在两人中间，包装纸蹭得哗啦响。
"操，这破路！"崔明骂骂咧咧，车头一甩，差点刮到停在路边的共享单车。
对面二十多米处一辆黑色宝马突然打转向灯，违规调头。
"小心——"我还没喊完，电动车前轮已经蹭上宝马的左前灯。
"吱——"
金属刮擦声刺得人牙酸，周晓雯的礼盒飞出去，砸在宝马引擎盖上，又弹到地上，她踉跄着跳下车，第一反应不是看自己擦红的手肘，而是扑向那个盒子。
宝马司机推门下来，POLO衫领子熨得笔挺："没事吧？伤着没有？"
崔明没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宝马的车标，右手小指又开始抽搐。
"对不起，是我们的责任，"周晓雯捡起礼盒，声音发颤，"我们赔..."
宝马司机弯腰帮她捡散落的包装纸："人没事就好，我也有责任，不该在这调头。"
崔明突然动了，他左脚撑着地，右脚"哐"地踹在电动车后轮上，车子晃了晃，咣当倒地，电池盖弹开，几节五号电池滚出来。
"你干什么？"周晓雯想去扶车，被崔明一把拽住胳膊。
"赔？"崔明冷笑，指着宝马，"你知道这车一个灯多少钱吗？"
宝马司机皱眉："只是蹭掉点漆，不用..."
"闭嘴！"崔明突然提高音量，"有钱了不起啊？"
路边开始有人停下，举着手机往这边瞄，一个穿外卖服的小哥放慢车速，脖子扭成九十度看热闹。
周晓雯蹲下去捡电池，手指发抖："崔明，我们先扶车..."
"扶个屁！"崔明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电池，"这破车早该扔了！"
我注意到他踢车时，脚尖故意往电动车支架上踹，像是早就知道哪里能让它倒得更彻底。
宝马司机掏出手机："要不还是报警处理吧。"
"报啊！"崔明突然扯开T恤领口，露出锁骨上一道疤，"看警察来了抓谁！"
周晓雯猛地站起来："崔明！"
她声音太尖，吓得旁边举手机直播的网红手一抖，自拍杆差点砸地上。
"家人们看到没？"网红对着镜头兴奋地喊，"现实版路怒症啊！老铁们礼物刷起来！"
崔明转头瞪他，网红立刻后退两步，但手机镜头还稳稳对着这边。
宝马司机叹了口气，走到车头检查刮痕，行车记录仪的绿灯亮着，摄像头正对崔明的脸。
周晓雯趁机小声对崔明说："我们走吧...求你了..."
崔明甩开她的手，弯腰从电动车座位底下抽出一根金属管——像是早就藏在那儿的。
"走？"他掂了掂铁管，"先把账算清楚。"
网红倒吸一口气，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
宝马司机站直身体，右手悄悄按了下车门上的锁车键，"滴"一声响，后备箱缓缓升起，露出的一个箱子上贴着精神卫生中心贴纸。
我数了数围观的人：七个，两个举着手机，三个往后退，剩下两个摸出烟，准备看场好戏。
3
金属管在崔明手里转了个圈，他盯着宝马司机，嘴角抽了抽："你很有钱是吧？"
周晓雯扑过去拽他胳膊："崔明！别——"
"滚开！"他猛地一甩手，周晓雯踉跄两步，小腿磕在倒地的电动车支架上。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牛仔裤瞬间洇开一道血痕。
宝马司机立刻问道："需要帮忙吗？"
"少他妈假好心！"崔明抡起金属管指着对方，"信不信我连你一起砸？"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举着自拍杆的网红往后退了两步，但手机镜头还对着崔明："家人们快看！要动手了！直播间人数破万了！"
崔明猛地扭头："你拍你妈呢？！"
他突然调转方向，金属管朝网红挥过去，网红尖叫一声，手机"啪"地摔在地上，屏幕裂成蜘蛛网。
"我手机！"网红弯腰去捡，"你疯了？知道我这设备多贵吗？"
崔明冷笑："贵？老子赔得起！"
宝马司机趁机按了手机快捷键："喂，110吗？我这边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有人持械威胁..."
崔明眼睛一瞪，冲过去抢手机："你找死！"
两人扭打在一起，宝马司机明显练过，一个侧身躲开，但西装裤还是被金属管刮开道口子。
我趁机蹲到周晓雯旁边："腿没事吧？"
她摇头，手指死死按着伤口，血还是从指缝往外渗，地上散落着电动车零件和那个摔变形的礼盒，我帮她捡起盒子。
劳力士表盘碎成蛛网状。
周晓雯突然捂住嘴，肩膀抖得像风里的树叶。
那边崔明已经抢过宝马司机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碎片飞溅，划破了旁边外卖小哥的电动车座。
"我操！"外卖小哥跳下车，"你他妈有病啊？"
崔明充耳不闻，转身抡起金属管，"咣"地砸在自家电动车前轮上，辐条瞬间变形。
"破车！破烂！"每骂一句就砸一下，车灯、后视镜、仪表盘全碎了。
周晓雯拖着伤腿扑过去："别砸了！这是借小姨的车啊！"
崔明反手一推，她跌坐在马路牙子上，有人开始录屏发微博。
宝马司机捡起摔烂的手机，擦了擦屏幕："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五分钟就到。"
崔明突然僵住，金属管当啷掉在地上，他转头看周晓雯，表情像变脸似的软下来："晓雯...我手疼..."
他伸出右手——虎口确实裂了道口子，血糊糊的。
周晓雯愣了下，下意识摸口袋想找纸巾，我抢先递了包过去，她感激地点头，抽出两张按住崔明的伤口。
"你总是这样..."她声音发抖，"上次在出租屋砸电视，手背缝了四针..."
崔明突然抓住她手腕："回家好不好？我保证..."
"不好。"
所有人都愣住了，周晓雯自己都像被这回答吓到，嘴唇发白。
宝马司机突然走过来，亮出手机屏幕："行车记录仪视频已经上传云端了。"
崔明脸色瞬间铁青。
远处传来警笛声，网红捡起破手机，镜头对准崔明特写："老铁们，这就是家暴男的下场！"
周晓雯发抖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登录网盘相册，翻出段视频——画面里崔明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背景音是他醉醺醺的吼叫："敢分手就杀你全家！"
直播间瞬间炸了。
崔明像被雷劈中，整个人晃了晃："你...你什么时候..."
"好几次我都录了，"周晓雯卷起左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烟疤。
警车停在了人群外围。
崔明突然跪下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晓雯，晓雯，我错了...我真的..."
他伸手去抱周晓雯的腿，被她躲开。
4
崔明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警察走了过来，刚摸出手铐，突然"啪"的一声爆响——那辆被砸变形的电动车冒出一股黑烟，电线呲呲闪着火花。
"要爆炸了！"人群哗地散开。
网红主播却举着破手机往前冲："老铁们，咱们先看下前情提要！点赞破十万现场直播！"他鞋底踩到漏出的电池液，差点滑个狗吃屎。
我拽着周晓雯往后撤，她突然指着直播画面："等等...那个..."
手机屏幕上正回放十分钟前的录像——崔明在便利店门口偷偷拧松了电动车后视镜。
"操！"外卖小哥凑过来看，"这孙子早打算碰瓷啊？"
宝马司机按了下车钥匙，中控屏突然亮起："车辆自动报警系统已启动，视频证据上传完毕。"
崔明猛地抬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什么视频？"
没人理他，警车顶灯转得人眼花，更多路人举着手机围过来，穿校服的小女孩被挤到最前面，手里的冰淇淋"啪"地掉在崔明裤子上。
"我的Gucci！"崔明跳起来狂拍裤腿，奶油糊了一手。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喊："家暴男还穿名牌？"
"假的！"外卖小哥扯着嗓子，"我送过这片区，他家房租都欠三个月了！"
周晓雯又发抖着切到了微信聊天记录，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今晚不把她打服，老子跟你姓】
"这不是我手机！"崔明扑向她，"你他妈P图！"
警察一把按住他肩膀："先生，请配合调查。"
"配合个屁！"崔明突然发力挣脱，冲周晓雯吼，"贱人！你跟他们合伙搞我？"
他抄起地上半瓶矿泉水就砸过来，我下意识侧身挡了一下，塑料瓶砸在我背上，水溅了周晓雯一身。
"打人了！"围观的大妈尖叫。
下一秒，七八个矿泉水瓶从不同方向飞向崔明，有个铝罐可乐正中他额头，"咚"的一声闷响。
"谁！谁扔的！"崔明捂着脑袋转圈，活像只被捅了窝的马蜂。
穿校服的小女孩突然举起小天才电话手表："警察叔叔！我看到他刚才用铁棍打人！"
她妈妈赶紧捂住她嘴，但已经晚了，警察接过手表看了眼，直接掏出手铐："崔先生，你现在涉嫌故意伤害..."
"她是我女朋友！"崔明指着周晓雯，手腕上的劳力士表带突然断开，表盘"咔"地摔在柏油路上，"打自己女人犯法啊？"
人群炸了。
"人渣！"
"判死刑！"
穿机车夹克的大哥直接脱下头盔："妹子别怕，我们给你作证！"
周晓雯的嘴唇一直在抖，她弯腰捡起摔碎的劳力士，表针永远停在了3:43。
"这不是给他的，"她突然说，"是给我爸的生日礼物。"
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播弹幕疯狂滚动：【反转了！】【这剧情比电视剧还刺激】【妹子快跑啊】
崔明脸色变得煞白："你...你爸不是早..."
"死了？"周晓雯擦掉表盘上的灰，"是啊，去年被你酒驾撞死的。"
空气瞬间凝固。
宝马司机突然咳嗽一声："好像，我的行车记录仪...好像拍到过这个，作为心理咨询师有证据保存习惯，重要记录会手动转存到私有云，"他点开手机云端备份，视频日期显示去年同一天——暴雨夜，崔明的电动车逆行撞上一辆自行车。
画面里，白发老人躺在地上抽搐，疑似崔明的男子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裤子有没有破。
"当时你说会照顾我一辈子，"周晓雯声音很轻，"所以我没报警。"
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来了两辆警车，人群自动分开条路，我数了数，现场至少五十多人，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网红主播突然惨叫："我直播间被封了！"
他手机屏幕上跳出违规提示：【该内容涉嫌传播暴力】
"封得好！"买菜大妈挥舞着芹菜，"这种人就该全网封杀！"
崔明突然笑了。
他笑得肩膀直抖，腕上手铐哗啦作响："周晓雯，你以为这就完了？"他扭头吐了口血沫，"我手机相册里可有你更精彩的照片..."
周晓雯脸色瞬间惨白。
穿机车夹克的大哥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被警察拦住："都别动！"
崔明趁机踹翻路边垃圾桶，塑料瓶滚得到处都是："来啊！不是要正义吗？老子今天就让全网看看这贱人的——"
"砰！"
闷响声打断了他的叫嚣，宝马车的后备箱不知何时弹开了，里面静静躺着个黑色设备箱，红灯一闪一闪。
"车载WIFI自动备份，"宝马司机推了推眼镜，"包括您手机上已删除的云照片。"
崔明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没了声音。
第二批警察带着勘察箱赶到时，崔明突然跪下来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周晓雯站在三米外，手里攥着那块破碎的劳力士，表盘玻璃渣刺进她掌心，血顺着表链往下滴，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
网红的直播虽然断了，但至少有二十部手机还在录像，穿校服的小姑娘突然跑过来，递给周晓雯一个创可贴："姐姐，这个给你。"
她手心里是卡通图案的，印着个小太阳。
警车顶灯还在转，红蓝光交替打在每个人脸上。
5
崔明还在干呕，警察已经架住了他胳膊，网红主播突然又举着一个手机冲过来："家人们！最新进展！这女的是不是也有问题啊？"
周晓雯猛地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扎过去。
"把手机给我。"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主播下意识后退："干嘛？我设备很贵的..."
周晓雯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抢过他手机，屏幕还亮着，直播间标题赫然写着：【心机女套路男友现场】，弹幕疯狂刷着【反转了】【果然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们要证据是吧？"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突然点开一段音频。
扬声器里爆出崔明醉醺醺的吼叫："上次烫你是轻的！再敢提分手，老子用开水浇你脸！"
人群瞬间安静，连警察都停住了动作。
周晓雯卷起左袖——从手腕到手肘，密密麻麻全是烟头烫的疤，有几个还结着血痂，穿校服的小女孩"哇"地哭出来，被她妈妈一把搂进怀里。
"这...这..."网红主播结巴了，"我直播间..."
"还有，"周晓雯又点开一段视频，画面剧烈晃动，能看到崔明抓着她的头发往茶几上撞，背景音是她自己的尖叫，日期显示是上周三。
宝马司机突然走上前，掏出证件："我是市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咨询师，"他指着崔明，"典型的边缘型人格障碍伴暴力倾向，建议强制治疗。"
崔明突然挣脱警察，扑向周晓雯："贱人！你早就——"
"砰！"
穿机车夹克的大哥一记勾拳，崔明直接跪着滑出两米远，警察赶紧把两人隔开，手铐"咔嗒"锁死。
"我要告你们！"崔明满嘴是血地嚎，"警察打人了！"
宝马司机亮出手机屏幕："车载系统已经把你刚才的袭警动作拍下来了。"
便利店老板娘突然挤进人群，手里举着个U盘："监控！我这的监控硬盘半年覆盖一次，前些天警察来拷贝过！"她指着周晓雯，"这姑娘好几次来都买创可贴和碘伏..."
周晓雯站在原地没动，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崔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晓雯...我错了...我真的是太爱你了..."他挣扎着想往前爬，"最后一次机会..."
"去年今天你也是这么说的，"周晓雯抹了把脸，"在我爸抢救室门口。"
警察开始疏散人群，网红主播想偷偷溜走，被外卖小哥一把揪住："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主播对着周晓雯九十度鞠躬，"我马上发澄清视频！"
周晓雯看都没看他，弯腰捡起地上摔碎的劳力士表盘，玻璃渣扎进手指，血珠顺着表面往下淌。
"不用了。"她把表盘递给警察，"这是物证。"
6
警笛声还没停，崔明突然"扑通"跪下了，膝盖砸在柏油路上听着都疼。
"我压力大啊！"他扯着嗓子干嚎，手铐哗啦哗啦响，"房贷车贷还要养她，我容易吗我？"
几个外卖小哥互相使了个眼色，电动车一横，直接在他周围围了道人墙，穿黄衣服的那个掏出手机："哥几个，录像留证啊！"
便利店玻璃门又一声"咣当"打开，老板举着防暴叉冲出来，睡裤裤脚还卷着一只。
"早看这孙子不顺眼了！"他叉子往前一顶，"天天半夜来买啤酒，喝完就听见楼上摔东西！"
崔明眼神突然往右飘——警车就停在十米外，后门还开着，他膝盖悄悄往前蹭了半寸。
"想跑？"机车夹克大哥一脚踩住他裤腿，"你动一下试试？"
我趁机拽着周晓雯往便利店撤，她浑身抖得像筛子，手心冰凉，收银台边上的医药箱开着，创可贴撒了一地。
"坐着别动，"我扯了把椅子给她，瞥见她手机屏幕亮着——屏保是全家福，穿警服的白头发老头搂着她肩膀，笑得眼角都是褶，日期显示去年春节。
外面突然炸开尖叫。
崔明不知怎么挣开了警察，疯子似的往马路中间冲，一辆公交车急刹，轮胎擦出黑印子。
"都逼我是吧！"他扯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疤，"看清楚了！这是为她挡刀留的！"
人群骚动起来，举着芹菜的大妈手停在半空："哎呦，这..."
周晓雯突然站起来，手机"啪"地拍在柜台上，屏幕裂了，但全家福还在亮着。
"那是你自己捅的，"她声音哑得吓人，"就因为我爸劝我分手。"
死一样的寂静。
崔明脸皮抽搐两下，突然咧嘴笑了："证据呢？嗯？老头死透了，谁给你作证？"
"我。"
人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眼镜男挤进来，胸牌上"法医秦"三个字反着光。
"去年3月14日第三人民医院，我给你处理的，"他推推眼镜，"伤口角度证明是自伤。"
崔明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
警车那边突然响起电台声："指挥中心通报，犯罪嫌疑人崔明，系去年滨江路肇事逃逸案..."
没等播完，崔明突然转身就跑，结果被防暴叉直接绊了个狗吃屎，外卖小哥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他按在地上。
"轻点！我哮喘！"崔明脸贴着地嚎。
"喘你妈！"机车大哥直接扯下他鞋带，"大家搭把手，把这畜生捆结实了！"
周晓雯一直没动，她盯着碎掉的手机屏，手指轻轻摩挲照片里父亲的笑脸，外面闹哄哄的，警车顶灯把便利店照得一会儿红一会儿蓝。
老板娘突然塞过来杯热水："姑娘，趁热喝。"
杯底沉着两颗红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
警察进来做笔录时，周晓雯突然问我："能借个火吗？"
她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医院检查单——诊断结果：胃癌晚期，日期是上个月。
火苗蹿起来的时候，我瞥见最下面一行小字：建议亲属陪同治疗。
纸灰落在柜台上的全家福旁边，被穿堂风一卷，散了。
7
警察递来笔录让我签字时，我手抖得差点握不住笔。
"目击者确认一下，"警官指着监控截图，"3点43分18秒，嫌犯持械画面。"
照片里崔明的金属管刚举到最高点，周晓雯跌坐在一旁，礼盒里的劳力士表面朝上——时间永远停在了3:43:18。
便利店外突然响起"咔嚓"声，网红们举着自拍杆，轮流在警车旁摆pose："家人们，这就是热搜第一的事发现场！"
老板娘叉腰站在门口："拍视频可以，买瓶水再走！"
我转头看柜台——周晓雯坐过的椅子上放着个塑料袋，里面是那块碎成蜘蛛网的表，玻璃渣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人呢？"我问。
"跟秦法医走了，说是去...取什么证据，"老板娘擦着杯子，然后长长叹了口气，"我就想不明白——"她压低声音问我，"这姑娘遭遇这么惨，刚刚看着也是个理智聪明的，父亲还是个警察，怎么就不离开这个男人呢？"
我盯着地上那摊水渍没说话，冰棍化了，糖水正慢慢流向周晓雯刚才坐过的位置。
门外突然一阵骚动，两个工人正把那辆砸烂的电动车抬上卡车，穿制服的人跟在后面量尺寸。
"市里要做成雕塑，"警察收起笔录，"就立在交警队门口，警示情绪暴力。"
我走出便利店时，夕阳把沥青路染成橘红色，马路牙子上还有道没擦干净的血迹，几个小姑娘正蹲在旁边拍照。
"要拍同款角度！"穿jk制服的女孩比着V字，"热搜说这个血迹是那个家暴男..."
她们的笑声飘过来，混着远处警笛的余音，我摸出兜里的冰棍杆——断成两截的木棍上还沾着化了的奶油。
垃圾桶"当啷"一声响。
那个装着诊断书的塑料袋，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到了卡车底下，和电动车残骸一起，永远留在了这个夏天的黄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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