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往事如云烟，飘渺不过触碰。那些过往或是喜，或是悲，在多得聚到某一处时，又化作了雨点，让人不得不触碰到。

　　细密的雨线从黑沉的天幕倾泻而下，躲不及，避不得，只能生生受着。

　　虚妄中有谁撑伞而来，将伞面倾斜，挡下雨丝。

　　未名者的视角从下而上，入目皆是深色。

　　不清面目，不知来历，未得意图。

　　未知者探出一手，在深色的繁纹衣袖中，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片病白，衬得覆于手背的青色血管像是某种不可挣脱的桎梏。

　　那截清瘦的腕上，腕骨突出，檀木珠虚虚缠了两圈，于末端坠下一簇血红的穗子。

　　被伞面隔出的一小片天地间，淡淡的檀香萦绕鼻尖。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未知者似乎张口说了句什么，被雨声模糊得只剩下意味不明的尾音。

　　戒备，犹豫，最终于穷途末路接下了邀请，踏上不知通向何处的路。

　　惊雷乍响，交易成立。

　　满是血污的手，颤颤巍巍搭上了那只病白的干净手心，从此碧落黄泉，皆要同往。

　　嗒

　　微凉的触感坠于鼻尖，下一瞬，罢许久的嗅觉恢复，青草泥土的气息争先恐后往鼻子里钻。

　　闲云试探着动了动搭在石板上的一根手指，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直至身体的掌控权尽数回归。

　　如同一架许久不用的老旧器械，只一个坐起身的动作都一卡一顿，如若不是背后恰好有根柱子让他靠着，闲云摸不准现下这状态自己会不会再趴回去。

　　他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意识回归那一瞬，那些梦境也像是见着什么克星般，退回暗处。

　　视觉应当还未恢复，目之所及是大团如同被水洇开的色彩，或浓或淡，或明或暗。

　　闲云抬手，手心接捧着微凉，又很快与自己的手同温。

　　这是……

　　闲云微眯着目光涣散的桃花眼，辨认着那团色彩。

　　白色。

　　他如今维持着男相，是因为动用了这一族本源的能力吗？

　　闲云心中有一瞬雀跃，他是否可以就此瞒过法则，不再束缚于那禁咒之下呢？

　　然这念头还未等他细想，体内便传来熟悉的气血翻涌，生逼得眼前一片清明。

　　白皙的腕子上，那根细线已然变得赤红，除此以外，手上还多了一道赤色。

　　那不同于虚环上的细线，它是刻入闲云的血肉中，拔不出，除不去。

　　如同那些针对他与兄长的算计，不死不休。

　　他闲云到头来，还是被他们摆了一道。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恐怕从他初到这世界起。不，或许是更早的曾经。

　　知道他会对孩童心软，放下戒备，从不对孩童设防，知他这些特性的，只有身边的人。

　　从初入修真界的小学子，到上界初遇的小仙童，再到初到这方世界时的世界意识体化身，最后的继任者……

　　那藏于背后的人，一步一步埋好。

　　那么，要将他引到哪？

　　与这世界共存亡？

　　闲云觉着并非是这么轻易就能达成的意图。

　　那些人，也绝计不会这么仁慈。

　　思绪被体内下一波翻涌的气血截断，催促着闲云先解决眼前的难题。

　　唯一一点自由行事的权利也被夺去，闲云抬手捂上眼睫，带着几分自暴自弃：“这破世界爱灭不灭吧，我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