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考核

晨光熹微，为圣魔法学院那高耸的白色尖塔镀上了一层金边。巨大的拱门前，人潮已然汇聚。丝绒长袍上绣着家徽的贵族少年，身着粗布短衫、眼神却格外坚毅的平民子弟，来自边陲之地、服饰奇特的异族少女……无数怀揣着梦想与野心的年轻面孔，在此刻交织成一幅生动的画卷。

江颜站在这画卷的一角，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他身上那件来自收容所的亚麻布衣服，虽然浆洗得干净，却在周围或华美或精致的服饰对比下，显得格外寒酸。苏玥因为学院老生今日有重要的集训，无法陪同，只能在清晨匆匆塞给他一个还带着体温的护身符——一块光滑的、蕴含着微弱雷元素的紫色小石头。

“江哥，拿着它！就当是我在旁边给你加油！”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紫色的眼眸里满是信任和鼓励，随即转身跑向了学院另一侧。李莺院长温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南阳则紧紧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却又无比认真地说：“江颜哥哥，一定要成功！等你回来给我讲学院里的大喷泉！”

现在，他独自一人了。掌心紧握着那块微热的紫色石头，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勇气。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旧书卷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的魔法气息。这气息让他心跳加速，却也奇异地让他镇定下来。

笔试被安排在一间足以容纳数百人的环形阶梯教室。穹顶上绘制着星图，缓慢地旋转，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当厚重的试卷发到手中时，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声和纸张翻动的哗啦声。

江颜沉下心来，目光扫过题目。

【论述多重元素叠加法术的稳定性与魔力回路节点分布的关系。】

【请解析古代精灵语咒文音节在现代基础元素召唤术中的残留影响，并举例说明。】

……

题目极难，角度刁钻，远超苏玥带回来的那些模拟题。许多考生已经开始抓耳挠腮，脸色发白。江颜却微微松了口气。这些题目，恰恰撞在了他那些“离经叛道”的思维方式和强大的记忆归纳能力上。他没有急于动笔，而是闭上眼睛，在脑中快速构建起知识框架，将那些看似杂乱的知识点串联、归类。

然后，他提起笔。笔尖落在粗糙的纸面上，发出稳定而连续的沙沙声。他没有使用传统的、冗长的论述方式，而是用极其精炼的语言，辅以清晰的逻辑推导和自创的符号图表，直指问题核心。他解构咒文，如同拆解精密的机械；分析魔力流动，如同计算电路参数。他完全沉浸其中，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思维与知识的碰撞。

一位巡视的监考法师，一位胡须花白、穿着深紫色法袍的老者，在他身边驻足良久。老者看着他试卷上那些与众不同的解答，尤其是那道关于古代语残留的题目旁，江颜甚至画出了一个简单的音波频率与元素共振的对应关系草图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讶异和深思。

交卷铃声响起时，江颜恰好写下最后一个符号。他放下笔，感觉精神有些疲惫，但内心却充满了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哀叹和抱怨声，他却平静地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出教室。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知道第一关，他应该过得不错。

下午的实践考试，气氛截然不同。地点在西侧的训练场，由白色巨石垒成的观礼台居高临下，此刻坐满了学院的教师和部分前来观礼的高年级学生。场地被无形的魔法屏障分割成二十个独立的圆形区域，每个区域都站着一名担任助手的高年级学生和一名主考官。

考核内容简单直接：在考官面前，成功引导自身魔力，形成稳定的、肉眼可见的效果，持续至少五秒钟。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因子，魔力的波动此起彼伏。成功凝聚出火球的少年脸上绽放出狂喜的笑容；让藤蔓种子瞬间发芽的少女赢得了观礼台上轻微的赞叹；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怒吼一声，体表泛起土黄色的光泽，显然防御类天赋也不错。

但失败者更多。有人拼命挥舞手臂却毫无动静，有人勉强激发出一点火星又瞬间熄灭，还有人因为魔力失控而被自己的小水球淋成了落汤鸡，引来一阵压抑的嗤笑。每一次成功或失败，都牵动着剩余等待者的神经。

江颜排在队伍中段，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反复回忆着李晓笔记上的内容，尝试在心中构建那份“光”的感觉，但指尖却一片冰凉。

“下一个，江颜。第七测试区。”

冰冷的报名声响起。江颜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第七区。主考官是一位面容冷峻、颧骨高耸的中年女法师，穿着代表风元素的青色法袍，眼神锐利如鹰。她只是淡淡地扫了江颜一眼，目光在他普通的衣着上没有任何停留。

“开始。你有三分钟时间。”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江颜闭上双眼，努力屏蔽外界的干扰。他回想冬夜的暖炉，回想老爷子的目光，回想指尖那微弱的温热……他能感觉到，小腹处那团温暖的能量似乎被唤醒了，开始缓慢流动。它顺着某种路径向上，到达手臂，接近手腕……

快了，就快了……

“呵，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莺歌收容所的那位‘光系天才’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穿透了魔法屏障的隔绝，清晰地传入江颜耳中。

是王天霸！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邻近的测试区外围，正抱着双臂，一脸讥诮地看着他。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不俗、神色倨傲的少年，显然是他的跟班。

“怎么，你的光呢？该不会是圣灵石那天看走眼了吧？还是说，你那个收容所的院长妈妈，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给你造假了资质？”王天霸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第七测试区附近的所有人，包括那位女考官，都听得一清二楚。

女考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向江颜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

嗡——

江颜只觉得脑子里像被重锤砸中，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心神瞬间溃散。那即将抵达指尖的温暖能量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甚至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愤怒、羞耻、还有深切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睁开眼，怒视着王天霸，拳头紧紧握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考生江颜，请专注你的考核！不要受外界干扰！”女考官冷声提醒，语气中已带上一丝不耐。旁边的沙漏，上方的沙子已经流逝了近半。

江颜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王天霸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干扰他，让他失败。他强迫自己再次闭上眼睛，但脑海中一片混乱，王天霸嘲讽的嘴脸、周围可能存在的窃窃私语、考官冰冷的视线……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沙漏里的沙子不断落下，发出令人心焦的细微声响。他掌心的紫色石头似乎也变得冰冷。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理论考试的努力付诸东流？灰溜溜地回到收容所，面对李莺妈妈失望的眼神和苏玥的担忧？还有李晓……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不！

一股强烈的不甘从心底涌起。他不是为了被这些人嘲笑才来到这里的！他是为了找到回去的线索，是为了探寻身世的秘密，是为了不辜负收容所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去他的资质！去他的嘲笑！

他不再去刻意“引导”，不再去费力“回忆”。他将所有的杂念，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摒弃在外。他的意识沉入体内，不再试图命令，而是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纯粹地、执着地追寻着那一丝最初的本源——那点在他穿越而来、茫然无措时，就存在于他灵魂深处的，微弱却从未熄灭的光。

它不在小腹，不在指尖。它就在那里，在他的“存在”之中。

他“看”到了。在无边的意识黑暗里，那一点米粒大小的、纯净的白金色光点，正静静地悬浮着。

他向着它，伸出了意识的“手”。

下一刻——

在现实世界中，在女考官已经准备开口宣布“时间到”的前一刹那，在沙漏最后一粒沙子即将落下的瞬间——

江颜摊开的、一直毫无动静的右手掌心，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抹光。

那不是强烈的闪光，甚至算不上明亮。它如同一小片柔和的、半透明的乳白色晨曦，静静地笼罩着他的掌心，稳定地散发着微光。它持续着，一秒，两秒，三秒……超过了五秒的考核标准！

光芒微弱，却坚定不移。

女考官已经到了嘴边的宣判戛然而止。她锐利的眼睛微微睁大，紧紧盯着那片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光晕，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愕。这光芒虽然弱小，但其色泽的纯净，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蕴含着生命力的稳定感，与她见过的许多初学者躁动不安的元素显现截然不同。

邻近区域，王天霸脸上的讥笑瞬间僵住，转而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阴沉。

江颜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片温暖的光。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成就感，却在他心中轰然炸开。

他做到了！

光芒又持续了两秒，才如同呼吸般自然消散。

女考官沉默了片刻，低头在评分册上快速记录着什么，然后抬起头，看向江颜的目光复杂了许多，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考生江颜，实践考核，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