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我说兄弟，你就不能快点吗？等你过来我们都快举办完了。”
周延的电话隔着音响发出来的音乐打过来的时候，何晏正在厨房给小家伙煮着粥。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八点。
“不是说八点半才开始？”何晏说，“你们要是太急的快就先举办着，我晚点去也行。”
今天是他们初三学生毕业后的特殊日子，也是祁佑的生日，他们把宴会布置在了市中心的一家KTV里面，周延说来了不少人，都是玩的要好的那种。
“你说得倒是轻巧，”周延有点无语了，“大伙儿都指望着你赶紧过来嘞，不然我们的福星又要打电话催你了。”
何晏乐了起来：“他要是催我早就催了，还不至于现在没一个电话过来。”
周延叹了口气：“明明都知道人家的生日了，说什么……”
后面的话周延还没有继续说下去，何晏就听见电话那边躁动了一会儿，然后是周延不知道跟谁说话的声音，很小声，估计是用手掩着了。
再次听清楚的时候人声就变了。
“阿晏？”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是祁佑的。
“我一会儿就过来，”何晏低声说，“我爸还没有回来，我得看着点橘柚。”
他话音刚落，客厅的方向就传来小跑的动静，何晏回过头，见看见小家伙正靠在门边看着他：“哥哥你叫我啊？”
许是也听到的小家伙的声音，祁佑的语气放得又温和了几分，笑了笑：“怎么不带橘柚一起过来？到时候找个人帮忙看着不就行了？”
一听到是祁佑的声音，小家伙似乎有些激动两眼都放起了光，立马跑了过来。
“祁哥问你去不去他那里玩？”何晏把手机递给小家伙，在他脸上掐了掐，感觉手里的温度似乎不太对劲，他又摸了下小家伙的额头。
有点烫。
“感冒了？”何晏问他。
小家伙摇了摇头：“刚刚洗脸啦。”说完把手机对着耳朵叫了一声“祁哥哥”。
“是橘柚吗？”祁佑笑了笑，“要不要和哥哥过来到祁佑这边玩？祁哥这里有蛋糕吃哦。”
“有蛋糕吗？”小家伙抬头望着他哥，何晏笑着没有说话，继续去煮着粥。
“是呀，”祁佑说，“蛋糕很大的，橘柚要不要一起过来吃呢？”
小家伙没有立马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中。
“他就不去了吧，”何晏先开口说话了，“反正我爸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我不去了祁哥哥，”小家伙似乎很赞同他哥说的话，点了点头：“我明天要去上课。”
“这样啊……”祁佑装作有点沮丧的语气，不过这种也就对小孩子有用，何晏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真是太可惜了，”祁佑说：“这么大的蛋糕，祁哥都快吃不完了，橘柚也不来。”他说着故作叹了口气。
何晏都快听不下去了，小家伙也不知道要该怎么说了，把手机还给他哥后就跑出了厨房。
“多大人了还喜欢哄骗小孩，”何晏说，“那先就这样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祁佑“嗯”了一声：“早点过来，我们等你。”
挂了电话，锅里的粥也已经煮的差不多了。
何晏给小家伙盛了一碗出来，剩下的估计也吃不完，还是留着给何毅吃了吧。
“小心烫啊。”何晏把勺子递给他。
小家伙点了点头，用勺子舀起来吹了几下才吃。
这才是乖娃娃。
何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上楼换了套衣服。
八月份的天气简直可以说是阴晴不定，天边忽然闪起几道电光出来，连带着轰隆隆的雷声。
“不是说九点才下雨吗？怎么那么早？”何晏一边哝咕着一边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出来穿着。
被甩在床上的手机“嗡嗡”了几声，何晏拿过来一看，是何毅发来的。
——儿子，马上要下雨了，记得把阳台晒着的衣服给收一下。
——你老爸我还要等十多分钟才可以下班。
见状何晏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何毅平时早出晚归的时间作态他都习惯了，搞不好还能来个凌晨一点才回家。
他又去阳台外面把衣服给收了，有几件还没有完全干透就给它继续晒着，再下楼的时候小家伙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幼稚的动画片，放在茶几上的碗吃的还挺干净的。
“厨房还有，想吃自己去盛，”何晏走到玄关处拉开鞋柜，拿出鞋子出来换上。
小家伙趴在沙发背上看着他哥弯腰换着鞋：“不给爸爸留吗？”
“锅里还有很多，你看着盛就行了，”何晏换好鞋子，拿起柜上的钥匙和伞打开门：“把电视关了好好写作业，明天早点起床去上课。”
小家伙努了努嘴，很不情愿的当着他哥的面把电视关上。
祁佑他们选的地方也没太多远，打个车过去也就五六分钟，到了市中心那边有好多家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剩下的一片灯红酒绿也就酒吧和KTV之类的存在了。
闷雷滚滚，不一会儿就下雨了。
何晏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来的及时，祁佑他们选的包间在走廊的尽头，刚一打开门走进去，也不知道谁把音乐的声音开得老大，何晏只感觉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听到开门的动静，最靠门边坐在沙发上的周延率先看到何晏。
“都等你大半天了，”周延皱眉，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端着杯子踉跄着走了过来：“来，晚来自罚一杯！”
何晏受不了这酒味，往旁边挪了两步：“你这是喝了多少？”
“嗯？我吗？”周延有些迷糊起来，指了指自己，“好像也就两瓶。”
“两瓶能……”
“白的。”
何晏：“……”
两人说话间，又有人走了过来。
“来了，”祁佑顺势夺过周延要给何晏喝下去的酒杯。
何晏点了点头，两人扶着周延去沙发上坐着。
何晏环顾了一圈，来给祁佑庆祝生日的大概有六七个，都是班上玩的要好的，上面还有三个黄毛正拿着麦克风唱着不知名的歌，有俩人长的有点像，应该是兄弟，何晏不认识他们。
“他们是我邻居家的，”注意到何晏看向三人的目光，祁佑在一边解释：“就过来凑个热闹。”
“嗯。”何晏点了点头。
看到何晏的到来，坐在沙发上聊天嗑瓜子的几人都热情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晏哥过来了？快过来坐会儿。”
“我就说晏哥会过的你们偏不信，来来来刚刚打赌的，每人二十块啊，不能赊账。”
“晏哥喝酒吗？要啤的还是白的？”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去。”何晏在沙发上坐下，拒绝了那人递过来的酒杯。
祁佑从一边递过来一个水果拼盘：“吃点水果。”
“谢谢。”何晏拿了块西瓜吃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祁佑笑了笑，把盘子放到桌上，认真的看着他：“谢谢你能参加我的生日宴。”
何晏也跟着笑了起来：“好歹做了三年的同桌，我肯定要过来的。”
祁佑点点头，拿起酒杯就一口闷了。
周延躺在沙发上也还是不安分，挣扎着起来往何晏身上靠，何晏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嗯？橘柚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啊？”周延醉着酒气直往何晏脸上扑。
“他来不了，明天还得早起去上课，”何晏偏开头，用手抵着。
祁佑在一边看着笑了起来。
三个黄毛唱完后这才下来了，还其他人上台唱，那对兄弟俩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祁佑，这是你同学啊？”也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人张口就来。
何晏瞥了那人一眼，往旁边挪了小段距离。
祁佑点点头，站起来相互介绍：“这是我同桌何晏，阿晏，这是李鹏，旁边是他弟弟李辉。”
叫李鹏的这个长的还算高，就是瘦的跟细腿蚂蚱似的，伸手过来跟何晏打招呼：“你好。”
碍于祁佑的面子，何晏敷衍的跟他来了个回握，至于那个叫李辉的，连看都不带看一眼何晏，感觉有人欠了他几十万一样拉着个驴脸。
“我弟弟他平时不爱出门来这种地方，”李鹏打个圆场：“还请见谅。”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他那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屑一顾。
何晏眉头微皱。
也在这时靠在何晏肩膀上的周延也冷笑了一声：“都是出来玩的，我兄弟肯定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李辉的脸色有点黑。
气氛有点为妙。
“好了好了，时间也快差不多了，我们切蛋糕吧。”祁佑在一旁拍了拍手。
他这话一出，坐在沙发上的其他人站了起来。
有人把装着蛋糕的推车推了过来，一群人一窝蜂的簇拥着祁佑到车旁。
“阿晏，过来和我一起吧。”祁佑回头看着还坐在沙发上的何晏。
何晏和他对视着，摇了摇头：“你们自己切吧。”
祁佑没有说话，看着何晏，眼里闪过一丝情绪。
“祝你生日快乐——”
一群人围在一块唱起了生日歌，有人给祁佑戴上生日帽，等歌一唱完，祁佑吹了蜡烛，他们有各自送出自己带来的生日礼物。
祁佑笑着一一接过并感谢，李家兄弟也送出了红包。
“这是我们兄弟俩给你的，”李鹏塞给祁佑一个鼓鼓的红包，拍了拍他肩膀：“生日快乐。”
“谢谢鹏哥。”祁佑笑了笑。
等祁佑再回头往沙发上的位置看过去时，只剩下周延躺在了那里。
走出包间的那一刻，何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耳膜还是有点嗡嗡的。
祁佑的生日宴能选在这里估计也是那李家兄弟俩杰作，以他的性格一般不会这样。
去厕所方便了一下，打开水龙头给自己洗了把脸，何晏在兜里摸了下，纸巾没有摸着，送给祁佑的礼物倒是在。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一包话梅糖。
因为走得有点急把放在房间里的礼物给忘了，这个只是临时补一下，等过几天再送他。
何晏一边走出厕所一边把手甩干往包间的方向走去，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是何毅打来的电话。
何晏看了眼顶部的时间。
已经九点半了。
何晏接起电话，在何毅没开口催促他回家时先开口：“马上就回来了。”
“何晏你现在在哪儿！”要是换作平时的话何毅一般不会喊他全名，何毅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橘柚进医院了！”
外面的雷声仿佛晴天霹雳一样瞬间击中何晏的大脑，何晏心里猛地抽了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医院的，只记得自己过去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存在，医院的气氛沉闷而又压抑，让人有种精疲力尽的意味。
手术室的门口站着两个人，何毅跟沈豪。
何晏走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雨打湿的缘故，脚下的步伐格外的沉重，感觉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样连呼吸都是把顺畅的。
在看到过来何晏的时候，何毅第一次带着满腔怒气打了他一巴掌，声音在整条走廊上格外的响亮。
沈豪急忙上去阻止，护住了何晏。
何晏被打得微微侧过头，脸上的红印带着火辣辣的痛，却又慢慢蔓延到心脏。
他很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再次想起他刚刚出门时，小家伙的脸色不太好。
再到后面的时候，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经处于家中，旁边是沈豪。
沈豪说当时他有事不能参加祁佑的生日宴，以为自己也没有去，就打算来找自己聊会天，可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听见回应，他就打电话，结果电话也没打通，在门口一直等了半天，一直到何毅下班回来，打开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橘柚。
何晏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听着，直到桌上的手机“嗡”了一声。
过了好久他拿过来一看，有人在群里面拍祁佑他们过生日的场面的视频。
打开一看，视频里出现了李家兄弟俩，俩人彼此靠着，笑得不亦乐乎。
“我说祁佑，你那个同桌不会是跑了吧？这么久了都没有看见个人影。”李鹏一副吊儿郎当的笑说着，“还说什么陪你过生日，啧啧啧也不见有人影。”
“是啊，听说他还有个弟弟，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李辉跟着附和。
视频拍到祁佑的身上，祁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弟弟能出什么事？就算真出了事又不是因为我们，”李鹏在视频里冷笑一声，“我还听说他弟弟是个哑巴？要真是如此，呵，祁佑你最好还是和他们保持距离为好……”
画面再次转到最后一个黄毛的身上，虽然他没说什么，不过何晏能清楚的看到李家兄弟俩的每一句话他都是点着头的状态。
视频拍摄的角度不怎么清晰，应该是偷偷拍的。
何晏就这样静静的看下去，看着视频里的三人那笑得丑恶的嘴脸，听着那满是侮辱他弟弟的话，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沈豪也没开口说话，不过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拿着手机起身往厨房走去。
视频播放的时间有三分钟，何晏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刚要选择退出视频，就再一次的听到里面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音，“砰——”的一声，手机拍摄的角度发生了偏转，然后是一阵惊呼。
视频里跳出了周延的身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个箭步冲到了沙发上的李鹏后面。周延的身材算得上高大，力气也不小，揍人简直是绰绰有余的存在。
李鹏的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不过碍于自己细腿蚂蚱似的身材，直接被周延抓着衣领旁后一轮。
何晏不知道周延是清醒的还是处于醉酒当中，不过他敢肯定的是周延打人的姿势无异于用了全部的力气。
“你她妈说谁是哑巴！”周延带着涨红的脸色一边暴着粗口一边重重的直往李鹏的脸上砸，“我她妈问你说谁是哑巴！”
“他妈的你是不是活腻了！赶紧放了我哥！”
场面顿时变得一片鸡飞狗跳，有爆粗口的，有上去阻止的，有在一旁看好戏的，有东西被拿来砸的，总归闹得不可开交……
画面到此结束了。
迷茫，无奈，与不知所措包裹着全身上下的血管，流不通，却又死死的堵塞着。
说生气吗？
好像确实有点。
却又不知道是该生谁的气。
何晏就这样带着浑浑噩噩的心情熬到了第二天，就算是沈豪劝他去休息一下他都没有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何毅的电话打了过来，两人又马不停蹄的往医院那边赶去。
何毅说小家伙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听医生的意思就是由于高烧照成了脑部神经受损，可能会面临着哑巴的情况。
去小家伙的病房的时候，何晏是被沈豪扶着过去的，周围满是消毒水的气味，让人下意识的难以适应，在看到病床上已经醒来的小家伙，看到哥哥的到来很是高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伸手要抱。
何晏眼底发红，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捅了十几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周延听说了这件事后也赶来看望过，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彻底消下去，嘴角也有一块。
周延说那晚何晏走了之后，李家兄弟俩就开始在那里胡说八道，问祁佑是不是喜欢自己的同桌，打算什么时候给办了，一直延续到提到了橘柚，再后面的事便是群里面那段三分钟的视频了。
周延又说当时自己气的不行，把那三个黄毛给揍了之后被祁佑带了出去，听祁佑的意思明显是在维护李家兄弟俩，两人的关系也就算是彻底断开了。
何晏只是点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在很长一段时间，何晏开始变得寡言起来，放假期间一直在家照顾着小家伙，何毅察觉到大儿子的不对劲时，还以为是自己扇的那一巴掌导致的，一个劲儿跟着大儿子道着歉。
可何晏心里清楚，自己寡言根本不是自家老爸的错，若是可以，他宁可被多扇几下。
再后来，何晏就让何毅改了小家伙的乳名。
那时候何毅不知原因，问他：“好端端的怎么要该乳名。”
是啊。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改呢？
何晏也不知道，思绪回到小家伙出生的那天，那人笑得很认真说：“就叫橘柚吧，刚好和我谐音。”
那时候何晏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打趣他：“你这说得怎么那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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