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埃林(1916—1986
美国作家。二战期间,他曾是一名军人,退役后开始创作。1948年,他发表了第一篇小说《本店招牌菜》,由此获得了当年的埃勒里·奎因奖最佳短片处女作奖。此后,他发表了大量作品,如《镜子,镜子》《第八个地狱》等。他的作品风格古怪荒诞,注重渲染强烈的悬疑气氛,结局出人意料。
“这就是史毕洛的餐厅”说话的是拉弗勒
康斯丁看着这个正方形褐色砂石的店面,和周围人迹稀少的其他建筑物相比,它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他的脚下是围着铁条的地下室窗户,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只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
“天呐,”康斯丁说,“这不是个阴森恐怖的洞穴吗?”
“你千万别这么想。”拉弗勒站在门口,语气生硬的说,“史毕洛的餐厅不注重装饰,没有什么气派。虽然这是个浮躁的时代,但它仍然保持自己的老样子,不愿意同流合污。这可能是本城最后一家使用煤气灯照明的场所了,餐厅里的东西都保持着往昔的风格。也许你在冷清的角落里还会看到蜘蛛网,和半个世纪前的常客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的介绍真让人倒胃口。”康斯丁说,“而且这里好像不太卫生。”
“嗨,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拉弗勒说,“一旦进去,你就会把刚才的愚蠢念头忘的一干二净,就会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新生,不是因为里面的装饰奢华,而是气氛的庄严肃穆,那是我们这个时代罕有的可贵品质。”
康斯丁笑着说:“你这哪像是在介绍餐厅啊,简直像是描述大教堂。”
在头顶街灯的微弱散射下,拉弗勒凝视着同伴的脸。“我琢磨,”他说,“或许我不该邀请你来。”这句话刺伤了康斯丁的心,尽管他拥有令人羡慕的职位和高薪,但也只不过是这个矮小男人的雇员而已。不过康斯丁不能自惭形秽,起码得维护一下自己的尊严,他冷冷的说:“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可以另作安排。”
拉弗勒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红扑扑的圆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不,不,完全不是那回事,你和我一起来这里共进晚餐很重要。”拉弗勒紧紧拽住康斯丁的胳膊,拉着他走向地下室,“在所有同事中,我只愿意和你分享这种美食。虽然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却没有共同分享的朋友,就像将举世无双的艺术品锁在密室里,让别人无法欣赏一样,那多可惜啊!”
康斯丁听了这话,怒气消了一大半,于是敷衍道:“我想,世界上喜欢享受美食的人还真不少。”
“我不是那种人。”拉弗勒厉声说,“史毕洛餐厅的秘密,长久以来一直哽在我的心里,恨不得一吐为快。”他伸手在门边摸索了一会儿,接着,里面传来就是手摇铃的声音。那扇门“嘎吱”一响,缓缓打开,康斯丁眼前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脸,唯一能看清的是,闪着亮光的白牙。“谁?”那张脸问。
“拉弗勒先生和一个客人。”
“哦。”那张脸又说,这次明显听得出是邀请客人进入的语气。那张脸闪到一旁,康斯丁跟在拉弗勒身后,跌跌撞撞的走下一段台阶。大门在背后关了起来,康斯丁已走到一个小小的门厅里。突然,他看到前面有个人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眼前的人原来是在巨大的落地镜中映出的自己。
“这气氛也算是情调吗?”康斯丁一边暗自发笑,一边跟着领班走到座位上。两个客人被带到一张小双人桌旁,相对而坐。康斯丁好奇的打量着餐厅,这里的空间不算大,提供照明的只有六盏,摇摇晃晃的煤气灯。在那朦胧的灯光下,墙壁变得忽隐忽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餐厅里只有八到十张桌子,他们以最大空间的方式排列着,足以使食客之间互不相扰。餐厅里已经高朋满座了,几名逝者安静而熟练的穿梭于宾客之间,只听到四周传来轻微的刀叉碰撞声和刮擦声。康斯丁这才领会了拉弗勒最初的介绍,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
拉弗勒满意的舒了一口气,轻声说:“现在你知道这里的好处了吧?顺便问一句,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没有一位女士?”
康斯丁不解的扬起眉毛,露出探究的表情。“史毕洛不欢迎女士到她的店里来,而且他用的办法绝对有效。”拉弗勒说,“不久前,我亲眼看到一个女士在桌旁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可就是没人过来招呼她。”
“她没抗议吗?”
“抗议了。”拉弗勒说,“但是这只会招致其他食客的不悦,害得他从一起来的客人狼狈不堪,后来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当时石毕洛是怎么做的?”
“他没有露面,我猜是他暗中指使人这么干的。不管怎样,他打赢了那一仗,因为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带他来的那个男人,都没再露过面。”
“这对其他的客人也是一种警告。”康斯丁笑着说。这时侍者来了,它长着深棕色的皮肤,一头银发又浓又软,看起来像是来自印度群岛的人。侍者铺好桌布,用玻璃壶将水灌入茶杯中。
“请问,今晚有那道招牌菜吗?”拉弗勒急切的问。
侍者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引人注目的漂亮牙齿:“很抱歉,今晚没有。”
拉弗勒失望的说:“我已经等了一个多月,而且我的朋友也想见识见识。”
“对不起,你也知道那道招牌菜做起来很麻烦。”
“当然,当然。”拉弗勒抛了一个遗憾的眼神给康斯丁,耸了耸肩,“我本想带你尝尝这里最了不起的美味,可是今晚不供应。”
侍者问:“那现在就上菜吗,先生?”拉弗勒点了点头,然后侍者不等客人点菜,转身就走了。康斯丁觉得很纳闷,因为他没有听到拉弗勒点菜。“你事先已经点好菜了吗?”康斯丁问。
“没有。”拉弗勒说“在这里用不着点菜,因为客人吃的是同样的东西。不过到了第二天,菜肴又不同了。虽然你不能自由的选择食物,但是我敢保证,不管你的品位多么挑剔,只要尝一口这里的食物,肯定会赞不绝口的。”
康斯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拉弗勒,拉弗勒笑着说“你想想这个规矩的好处吧,一般人在用餐前,总是拿着菜单犹豫不决,好不容易选定后,也许马上就反悔了,所以这顿饭难免吃的不太痛快。你再想想厨房里的情景,厨师们为了准备数不清的菜肴,忙得满头大汗。而这儿只有一名厨师,它可以从容的将才能集中于一道菜上,所以他当然会做的尽善尽美,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你参观过厨房吗?”
“遗憾的是,没有。”拉弗勒伤心的说,“刚才说的只是我的想象和数年间听到的只言片语综合而成的。不过我承认,眼下,我最希望的就是参观厨房的作业过程。我对史毕洛提了十多次自己的愿望,可他总是耸耸肩,从不搭腔。”
说话间,试着端来两个大汤碗,整整齐齐的放在他们面前。同时,他还端来小盖碗,小心翼翼地将半透明的汤舀入碗中。康斯丁用汤匙舀了点汤,放进口中。这汤味淡如水,几乎尝不出什么滋味来。他皱起眉头,伸手准备拿盐、胡椒等调味品,可桌子上一无所有。他抬起头,发现拉弗勒正注视着自己,康斯丁只好讪讪的笑着,指着汤说:“味道好极了 ”
拉弗勒笑了一下,说:“你根本没尝出美妙的味道来,你觉得它毫无味道,所以才想加调味品。我心中有数。”康斯丁睁大眼睛,拉弗勒继续说下去:“几年前,我和你的反应一样,尝了一口后,忙着找盐和胡椒。当我发现这家餐厅不提供调味品时,同样感到惊讶。但是我相信,在汤里加盐等之类的东西只会搅乱味觉。当你快要喝完汤时,你会发现,加盐的想法早就不存在了。”
拉弗勒说的没错说的没错,汤快要喝完时,康斯丁渐渐品出那汤的无穷滋味,他的兴致越来越高,忍不住想咂咂嘴。拉弗勒把汤喝的一滴不剩,然后把空碗推到旁边,胳膊肘支到桌子上,说:“怎么样,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康斯丁说。
康斯丁从侍者手里接过第一道菜,那是一大块,尽在稠汁里的烤肉。拉弗勒切下一块肉,放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才吞下去,仿佛吃到的是难得的袖珍美味。这块里脊肉上没有一片蔬菜,从肉块上飘出的香气钻入康斯丁的鼻孔,是它垂涎欲滴。他切下一片肉,细细的咀嚼起来,像是在品味莫扎特交响曲中的精妙之处。这的烤肉外脆里嫩,咬一口汁水横流,让人心满意足。
一片肉刚一落肚,康斯丁又切下第二片、第三片……就像恶鬼似的停不下来。他细细的咀嚼着每一片肉,享受那种无与伦比的乐趣。等康斯丁把盘中的烤肉吃的一干二净后,他才发现自己和拉弗勒在吃肉的过程中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康斯丁说起了这一细节,拉弗勒开口了:“面对这样的美味,谁还顾得上说话呢?可惜今晚没有招牌菜,相比之下,刚才吃的简直不值一提。”
“什么?”康斯丁不由瞪大了眼睛,“那到底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是黄莺的舌头,还是独角兽的肉汁?”
“都不是,那是羔羊肉。”
“什么?是羔羊肉?”
拉福勒心驰神往的说:“是啊,那道菜选用的不是肥腻腻的肋条肉,也不是硬邦邦的小腿肉,而是从现存的稀有的羊身上选出的肉。那种羊叫艾米尔史丹羊,产自阿富汗与俄罗斯交界处的高原上。史毕洛说,那种羊几近灭种,只剩下最后一群,他通过一些途径,获得了那种羊的专卖权。所以,招牌菜很长时间才做一次,顾客能不能吃到那道菜,全凭运气了。”
“供应招牌菜的时候,史毕洛完全可以预告一下呀。”
“那可不行,”拉弗勒说“城市里到处都是贪吃的人,一旦事先走漏风声,那些人就会一窝蜂的拥进店里,把店里的老顾客都给挤走了。所以,只有一小群人知道史毕洛餐厅,大家都有严守秘密的义务。你接受了我的邀请,所以以后你也要担起这个义务。”
“我是你的雇员,仅凭这一点,你要相信我能守口如瓶。”
拉弗勒好像很疲倦似的,靠到了椅背上,“我是个孤独的人。”他轻声说,“但我并不希望如此。这话你听起来可能觉得奇怪,可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在这个疯狂而又冰冷的世界上,这家餐厅是一个让人温暖的避难所,它既是我的家,也是我的朋友。”
在康斯丁眼中,拉弗勒一向是专横的雇主,要不就是一个过分殷勤的东道主。但此刻,拉弗勒却像是一个心地善良、有着无法言说的伤痛的人。
此后的两个星期,拉弗勒天天邀请康斯丁去这家餐厅。康斯丁之所以接受他的邀请,不仅是为了与上司搞好关系,还因为那世上罕见的佳肴。一向瘦骨嶙峋的康斯丁发现自己的体重明显在日益增加。两周之后,他身上那些原本突出的骨头,已经隐藏在光滑丰满的肌肉之下了,处处都显出发福的迹象。康斯丁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不由想到,现在胖墩墩的拉弗勒,在发现史毕洛餐厅以前,也许也是个骨瘦如柴的瘦小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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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阶段结束了,抽时间给大家带来第二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