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春园内,灯火通明。
大厅之上,宾客们端坐其中。他们身穿着华服,手持玉扇,衣冠楚楚。
不时地有小厮捧着酒壶和点心,来往于宾客之间。这是在为每个人斟酒,伺候好了,自然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而大堂四周,则站满了身披红纱的舞女。她们身姿曼妙,翩若惊鸿。轻歌曼舞间,香风袭人,勾引得众男宾们目不转睛,蠢蠢欲动,只等美人儿靠近了,便将手伸向那柔软如水的腰肢,摸上那光滑细腻的肌肤……
大厅最右侧,一名白衣公子独酌杯中美酒,神态悠闲。他长相清秀俊朗,眼眸深邃似潭,鼻梁高挺如峰,唇角微扬。他看上去很年轻,可偏生举止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气息。
“宋兄。”一名青衫书生打扮的少年走过来与他搭讪:“你怎么一个人?”说着顺势落座在宋惊澜旁边,给他倒了一杯酒。
“我还要谢谢傅兄邀请我。”宋惊澜回以温润浅笑:“今日若非你相邀,怕没法欣赏到这番盛景。”
青衫书生闻言,爽朗一笑:“宋兄真会说话!”说完又压低声音问道:“我瞧见今晚来赴宴的都富家子弟,想必也不乏才貌双全的姑娘,你为何不趁机寻几个解闷呢?”说着拍了拍胸膛:“你放心,有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保证让你满意。”
宋惊澜淡笑着摇头:“多谢傅兄关心,我对此并无兴趣。实在不宜抛头露脸招惹是非。”
“嗨,宋兄太谦虚了!就凭你这样貌、气质,再加上文采斐然的学识,哪里是什么纨绔子弟,简直就是浊世佳公子啊!”青衫书生叹口气:“可惜,你不解风情!”
宋惊澜淡淡一笑。青衫书生见状,也不勉强,喝了一口酒后,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宋兄,你知道吗?听说今天晚上,花魁顾南衣会出现,还特别嘱咐过,谁先抢到了,便算赢。你说,咱们俩是否有缘?”
宋兄闻言怔住:“顾南衣?”
青衫书生点头:“没错,就是那位号称江南第一美人的顾南衣。啧啧,今夜肯定有热闹看了。你且静待好戏吧!”
他刚刚离开,一个侍从便匆忙赶来,低声对宋惊澜耳语了几句。宋惊澜后皱起眉,思忖半晌后吩咐:“带他进来。”
“遵命。”
不久,一名锦衣少年被领到宋惊澜跟前。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容稚嫩,皮肤白皙如雪,眼睫毛乌黑浓密。他的身材修长匀称,腰部紧致结实,臀.部翘挺,整体给人一种纤瘦却极具力量感。
“闻璟见过兄长。”少年行礼道。
宋惊澜抬了抬手:“快坐下吧,不用拘谨。”
“谢兄长赐坐。”宋闻璟依旧恭敬地行礼,随即坐在宋惊澜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等待着宋惊澜发话。
宋惊澜看着面前的少年,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闻璟,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玩了?你知不知道父亲母亲多担忧?”
宋闻璟闻言,连忙摆手,慌乱地解释道:“不是,兄长误会了。”
“你不用狡辩了,我已经找人查过。”宋惊澜冷哼道:“你昨天根本没去书院,今天更是旷课逃学。”说着指责道:“难怪你今天一天魂不守舍,原来是偷跑出去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怎可任性妄为?你这样让我和你爹娘很是失望!”
听到这里,宋闻璟舟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宋惊澜见自家弟弟这般,心里顿时涌出一阵愧疚。他缓缓放柔语气,说道:“闻璟,我也不想训斥你。但是,作为兄长,我希望你记住,凡事三思而行。你年纪尚幼,切勿意气用事。”
宋闻璟垂首不语。
“好了,下不为例。”宋惊澜挥挥手。
宋闻璟抬起头,眨巴着泪汪汪的双眼。他抿唇,迟疑片刻,才小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宋惊澜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笑着揉了揉他脑袋:“傻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怎么会讨厌你。”
宋闻璟吸吸鼻子:“我知道了,你果然是因为嫌弃我笨。”
宋惊澜失笑:“阿璟,哥哥没嫌弃你,哥哥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我只是觉得,作为兄长,我不希望你做冲动的事情。毕竟,你还小……”
宋闻璟突然站起身,扑入他怀里,哭泣道:“呜呜,哥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要骂我!”
宋惊澜吓了一跳,抱着他柔声安抚,轻轻拍着他的背:“阿璟,我不该凶你,你别哭了好吗?”
良久后,怀中的少年慢慢平复情绪。他抽噎着,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宋惊澜。
“好啦,哥哥答应你,以后不会骂你了。”宋惊澜哄劝:“乖了……”
宋闻璟破涕为笑:“恩,那我们拉钩。”
“拉钩。”
两人勾住拇指,一同将食指伸向对方:“盖章。”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灿烂,宛如春暖花开。
“花魁来了。”人群中传来喊声。
宋惊澜连忙松开宋闻璟,正襟危坐。
不远处的舞台上,走出一名男子,男子穿着红衣,身形高挑纤细,一举一动间透出妖娆妩媚之态,
仿佛随意一瞥,便足以令天下所有男儿神魂颠倒。他的目光在场内游移一圈,最终停留在角落中某个方向,眸中掠过一丝诡谲幽暗之色。
他微扬起嘴角,迈步朝着宋惊澜走去。
“宋公子。”男子嗓音轻佻,语调慵懒:“幸会。”
“顾郎君客气了。”宋惊澜微微颔首:“不知顾郎君有何贵干?”
“当然有事情。”男子微微一笑,靠近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宋公子既然来了,又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宋惊澜挑了挑眉,伸手揽住他的细腰。两人贴的很近,呼出的气息打湿对方脖颈,宋惊澜笑眯眯道:“哦,原来如此。”
“当然,宋公子若是喜欢我,大可与我共度春宵。我保证让宋公子满意。”
“真是个妙人儿。”宋惊澜赞道:“我也很期待呢。”
“呵呵,那么宋公子便准备准备吧——”男子暧昧地笑了笑,两人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雅座内,宋惊澜端坐于桌旁,悠闲地喝茶。而另一侧,则坐着那位叫顾南衣的男花魁,他一袭红衣如火,姿态撩人,眉梢眼底俱是魅惑。
“宋公子,你可愿意和奴家共赴巫山云雨?”男子凑近他,轻启薄唇,温润的气息拂过陆知弦耳尖。
“自然愿意,只是不知顾郎君准备如何招待在下呢?”
“那就由我伺候宋公子吧。”男子伸手挑起宋惊澜的下颌,暧昧地吐气如兰:“宋公子想要什么样的服侍,都可以提出来,奴家定然尽全力配合您。”
宋惊澜着他瞧了片刻,忽然问道:“顾郎君,你究竟是谁?”
“呵呵。”男子娇笑出声,笑声如铃铛叮咚作响,悦耳动听。
宋惊澜淡淡道:“顾郎君的演技实在拙劣,你瞒不了我。”
“呵呵。”男子继续笑着,似乎毫无异状,甚至连表情变化都没有半分。他轻笑:“宋公子不妨猜猜看。”
宋惊澜皱紧眉,仔细观察顾南衣,试图从他表情中发现破绽。
“宋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子轻叹,摇了摇头。
他伸手摸索着,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倾城绝色的容颜,五官精致如画,尤其是那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仿佛含着万种风情,诱惑迷离,令人怦然心动。
宋惊澜微怔,瞳孔猛然收缩。
他震惊地望着对方:“商清言,怎么会是你?”
眼前的美貌男子,竟赫然是宋惊澜的青梅竹马——商清言!
商清言勾唇浅笑,笑容带着几分嘲讽:“没错,是我。”
宋的目光落在他胸口处,那是一朵莲花标识。
“清言你的身上,怎么会有那个标志?”
商清言冷哼一声,并未回答,显然不想回答宋惊澜。
宋惊澜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商清言冷眼看他:“你明白什么?”
“你会出现在京城,是不是受什么人指使?”
商清言冷笑:“你说是便是吧。”
“你想干什么?”宋惊澜厉声质问:“你难道是……宁王的人?”
他脸色倏然大变,猛地抓住商清言的肩膀,死死盯着他:“你为何要帮他?”
商清言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讥笑道:“我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吗?若非是你把我推入万丈深渊,我又岂会变成今日模样?宋惊澜(景骁),我恨你一辈子,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宋惊澜言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早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承诺,也不再找我。我不怪你。但你休想利用我!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商清言愤怒地吼完,转身欲走。
刚迈出几步,却被身后的宋惊澜拦住。
“清言,我没有骗你。”他缓缓道:“从来没有。”
“呵呵。”商清言嗤笑一声,不屑道:“没骗我?我差点就死了,宋惊澜,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
宋惊澜垂眸,长睫微颤,掩藏住他眸中痛苦的神色。
商清言见他如此反应,更觉失望。
他转过身,决绝道:“你忘了我吧,宋惊澜。”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
“主子。”
一袭黑袍,俊美妖冶的男子斜倚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轻叩着膝盖。他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主子。”暗卫走进房间,恭敬行礼:“属下查到,商清言与宋惊澜交好。”
“嗯。”紫袍男子睁开眼睛,眸光闪烁:“顾南衣?他果然是宁王的人。”
他将身边的酒杯拿起来,饮了一小口,笑道:“我还以为,太子会选择商清言,毕竟这人虽然年少,但确实优秀多了。”
“商清言此人性格乖僻,又生的极美。”暗卫道:“恐怕宁王早已防备他。”
“嗯,这倒是个麻烦。”黑袍男子思忖片刻,道:“先别管这些。我让你办的事,你做得如何了?”
“属下已按照主子吩咐,已经给宋惊澜送去了拜帖,约他三日之后相见。”
紫袍男子颔首,嘴角扬起一抹笑:“这件事你务必办妥,千万莫出差池。”
“属下遵命。”
……
秋天很短暂,眨眼便到了冬季。寒冷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掀翻树叶,刮得屋顶沙沙作响。
宋惊澜站在雪景下,抬头望向空中飞舞的雪花,目光茫然。
他伸出手去接,掌心瞬间结满霜冻,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
这时候,一名暗卫匆忙赶来,单膝跪下道:“大人,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病危,请您即刻进宫。”
宋惊澜闻言,立刻转身朝外走去,留下一句话:“记得派人盯着商清言,随时汇报。”
“属下领命。”
……
马车穿越街巷,最终停在宫门外。
守卫们打量着马车,犹豫片刻,才让人打开宫门。
宫内一片寂静,宋惊澜急匆匆赶到养宁殿。
寝殿里弥漫着药味和血腥味,他脚步一顿,迅疾冲进内室,正巧撞见太医们围在床旁。床上躺着的正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正是梁世宗萧锦容。
“陛下?”宋惊澜唤道。
他扑通跪在床沿,握住他冰凉的手。
萧锦容咳嗽着,吃力地睁开眼,看了他片刻,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惊澜,朕……要死了,朕希望你辅佐太子登基,你可愿意?”
听闻此言,宋惊澜猛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陛下!”
“还有如果太子不成器,你就辅佐二皇子萧锦晟吧,他是……”
萧锦容还未说完,脑袋便耷拉下来,再无半分生机。
宋惊澜慌乱地抱着他,嘶哑喊道:“宣御医,传御医!”
他的声音凄厉而焦灼。
侍奉的宫女太监全部跪下,齐齐哀嚎:“陛下啊!”
整个寝殿哭成一团,悲恸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终于姗姗来迟,替皇帝诊断。
御医摇了摇头,面露惋惜。
宋惊澜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这时候,一位老臣忽然走上前来,拱手道:“首辅大人,老臣有话想说。”
他正是当初支持太子的大臣之一,因此也能够直接插话。
宋惊澜愣了愣,旋即道:“李丞相有话请讲。”
“陛下临终前嘱托太子殿下继承大统,太子殿下仁孝忠勇,自然当仁不让,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老臣建议早点太子殿下登基,重振朝纲。”
宋惊澜皱眉,看了那李丞相许久。
这李丞相乃是太子党的中坚力量,一般都由太子提拔。
只是他一贯低调,平常并不参与政事,故而鲜有人知。
宋惊澜脸色阴沉:“陛下才刚刚驾崩,太子还需处理丧仪,李丞相如此急迫,是否野心勃勃?”
李安气急败坏道:“宋惊澜你少血口喷人!我为陛下尽忠一生,岂会觊觎皇权?”
宋惊澜冷哼一声:“既如此,丞相就该安心待着,等陛下丧事办完之后,自然会让太子殿下登基。现在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如果丞相大人操之过急,反倒会引起其他人不满。”
李安面色不变,道:“陛下遗诏上写得明白!”
“陛下的旨意,暂且可以不执行。至于丞相,还是不要逾越规矩。”宋惊澜淡淡道。
这时候,有几个大臣上前好言相劝道:“丞相大人,还是算了吧。陛下尸骨未寒,此时贸然提及登基,怕是对太子殿下有损。”
“就是。”另一人道:“如果太子殿下贸然登基,若是被它人知晓,只怕会影响他的声誉。”
两边僵持不下。
宋惊澜微眯双眼,突然笑了,问:“丞相大人怎么看?”
李安面色铁青,显得十分恼怒。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本殿倒是觉得宋首辅言之有理。”
宋惊澜侧眸望去,只见门外缓缓走进一名黑袍男子,身形高挑,神情冷漠,眉眼深邃如渊。
他径直走到床榻边,看着毫无生机的萧锦容,语带着悲伤:“父皇儿臣来迟了。”
他抬起头看向宋惊澜,神色温和,似乎带着笑意,可那双狭长的凤眼却透露着冰冷。
“宋首辅说得对,父皇刚刚驾崩,本殿确实不宜登基,免得落人把柄。”
他慢条斯理地扫视众人:“诸位大臣,谁还有异议吗?”
众人皆不敢吭声。
他们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究竟想干什么。虽说他没有继续逼问,但态度模棱两可,叫人捉摸不透。
“既无人有异议,那就这样定了。从明日起,本殿将亲自主持父皇的丧礼。宋首辅,你好生配合本殿。”
“微臣必定效犬马之劳。”
太子点点头,又吩咐几句,便离开了寝殿。
……
这一夜,宋惊澜辗转反侧难眠。公元六十三年,梁世宗萧锦容病逝,享年42岁,太子萧锦瑄继位史称梁兴宗,改年号为景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