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飞伦画完四幅画，成功拿到了1200块的酬劳，
其中有个男生因为满意还多给了200小费。
如果伦坚再来找他，他打算就把这些钱给伦
坚。
飞伦忍不住想，这个赚钱途径其实还不错，学
美术的艺术生基本都不差钱，如果以后还有急
事，可以接一点单应急。
国庆假期彻底结束后，夏日尾巴的最后一丝暑
气也被如期而至的秋风吹走。
飞伦和毕成飞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往教室赶，毕
成飞本来要去打篮球，但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
软件放弃了："天气预报说中午有雨，看这天色
马上就要下了。"
飞伦抬头看向天空，天上积雨云黑沉沉的轻轻
拧一把就能泼下水。
两人赶紧趁还没下雨飞快地往教室跑，刚跑到
教学楼一楼就被赶来的潘彦拦住了去路。
潘彦又急又愧，就快给飞伦表演当场下
跪："伦大！我对不住你！姜老师看出了那几幅
画是一个人画的，我们没憋住把你供了出来◇
刚被吼了一上午，她现在让你过去．…
他越说声音越小，小心翼翼地看飞伦神色，但
飞伦竟一点慌张害怕都没有，皱着眉自言自语
道："居然看出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想着画的问题，潘彦急得
满头大汗。
毕成飞不知道飞伦帮美术生画作业的事，但美
术老师姜蕾的威名文华一中谁人不知，这位女
魔王可是创造过吼学生三个小时不带喘的记
录。
"伦哥，你太惨了，得罪谁不好，得罪了姜
蕾。"毕成飞爱莫能助地拍了拍飞伦的肩膀，目
光悲壮，语气沉痛。
"行，我去趟。"飞伦不以为意，他初中和校
长斗智斗勇三年，没在怕的。
他在毕成飞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目送中和潘彦一
起去了艺术部办公楼，人还在一楼就听到三楼
传来高亢洪亮的女高音，待上到三楼耳膜就发
出了一级警告。
飞伦刚踏进一只脚，吼声就劈头盖脸地罩了下
来："滚那边去！"
办公室的阳台边上正站着那四个找他买画的难
兄难弟，一人对着个花盆，葫芦娃似的垂着头
好不丧气，潘彦一进办公室就弓着腰自觉站到
第五个花盆前。
飞伦冲正插着腰怒气冲天的姜蕾笑了笑，喊了
声："老师好！"然后慢步走到第六个花盆前，
低头一看，盆里是个仙人球。
姜蕾一怔，这位一带五的"枪手"显然是个违纪
惯犯，她气的冷笑一声，那五个美术生也不骂
了，指着飞伦开始单方面声波输出：
"你就是高二一班的飞伦是吧，真是活久了什么
都能见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班的学生跑来
美术班当枪手，是作业太少还是手太痒？"
"你真当我瞎了看不出来是一个人画的，我办
画展的时候你连受精卵都不是，以为能瞒过
我？""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看出来的？我告诉
你，画画就跟写字一样，同一个人的字迹再怎
么伪装都认得出来，有的字写惯了这辈子都改
不了，画画也是一样！就凭你这点斤两也想在
我面前耍花招？!"
"你给他们画得了一时，艺考你给他们考吗？!
美院你负责帮他们上吗？!"
"我看是要给周强打个电话好好问问了，尖子班
的学生竟跑到美术班做生意，那我就替他好好
教教你！"
飞伦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时而表示认同地点点头，积极认错的态度摆的很端正。
但他其实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天上积蓄已久的雨水像要烘托环境似的拼命往下吐，雨声嘈杂密集地敲打在阳台栏杆上，面前的仙人球已经彻底淋湿。
他在想没带伞等会要怎么回去。
姜蕾吼完一阵，一看飞伦竟盯着仙人球发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提高几个音阶骂道："我看找班主任根本不够，必须把你家长给我找来，儿子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天天搞些歪门邪道，你是没爹还是没妈，要靠你在学校给人当枪手赚钱？这钱还不知道背着爹妈给哪个游戏充值去了，我看是你就是缺家教！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一直垂着头的飞伦突然抬头向她看来，嘴角竟露出一个笑容，说："抱歉，我的确没有家教。"
姜蕾一怔，这个白净漂亮的男生逆着阳台外的暗沉天光，一双微潮的眼睛里压着浓重的阴郁，就像他面前的仙人球一样浑身带刺。
她不禁心脏一缩，但被顶嘴的怒意很快压过一切，她正要继续吼飞伦，外面突然传来三道敲门声。
姜蕾顿了顿，高声道："进来。"
门被打开，一个高挑俊朗的男生拿着一把水汽淋漓的黑色雨伞走了进来，办公室没开灯光线很暗，姜蕾一时没看清人，不耐烦地问道："来干什么？"
那男生将伞立在门旁，走向阳，看向第六盆仙人球前站着的人，语气淡漠：
"来领他回去。"
姜蕾借着外面的光仔细一看，进来的人竟然是张昭，她虽然只教美术生，但张昭她不可能不认识，除了成绩，还因为林家跟文华一中的深远关系，就只说秋实楼，便是以老市委书记林维梁两个儿子林泽秋和林泽实的名字命名。张昭是秋实楼的捐赠者，瑞泽集团董事长林泽实唯一的儿子。
而她的丈夫就在瑞泽集团工作，混了小半辈子还高不成低不就。
姜蕾脸色立马和缓了，甚至还露出一个笑容，客气地问道："接谁回去？"
这显然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飞伦已经跳到了张昭面前，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阴郁，看着张昭的双眼亮的像揉碎了几千颗星星。
其实飞伦没有跳，姜蕾只是莫名觉得飞伦那雀跃劲儿很像看到家长来接自己回家的幼儿园小孩。
对，找家长，姜蕾陡然想起来，正要对飞伦说什么，张昭就看着她问道："老师，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这明明是一个问句，但语气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
潘彦等五个还在继续罚站的美术生顿时向飞伦投去嫉妒羡慕的目光。
姜蕾愣了愣，她其实没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飞伦，但她不想得罪背景深厚的林家少爷，又不想在自己学生面前丢了面子，便板着脸对飞伦说道：
"可以回去，但必须认识到错误，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飞伦垂下头，小声说了句："老师，对不起。姜蕾面色稍霁，这刺儿头在张昭进来后就乖顺非常，竟没再次顶嘴，她打算让飞伦走了，却听到张昭缓缓说道：
"既然飞伦已经向您道了歉，您是不是也应该为刚才的话向他道歉？"
整个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
姜蕾面色一僵，听到张昭继续说道："无论是上司对下属，还是老师对学生，都不应该随意中伤一个人没有家教，不是吗？"
他顿了顿，看着姜蕾，唇角微微掀起，眼中却没有笑意：
"何况，您又对他了解多少？"
张昭目光很平静，姜蕾却分明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压迫意味。
飞伦看向张昭，睫毛颤了几下。
姜蕾哑口无言，脸上青红不定，她在这里教书这么多年从来没向学生道过歉。
但张昭显然是要护短护到底了，姜蕾不禁开始怀疑这个叫飞伦的学生是不是与林家有什么关系，如果是这样那她还真得罪不起。
"抱歉，我刚才不应该对你说那些。"姜蕾终究还是向飞伦道了歉，语气一转还恭维了几句，"不过我看你画画很有天赋，系统训练下考上国内最好的美院绝对没有问题，你要不考虑下从一班转到我们美术班？"
张昭蹙起眉，打断道："不用了。"然后抬手看了眼时间，冷淡道，"老师您还有事吗？"
姜蕾察觉到张昭明显的不悦和不耐，忙道："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看着张昭拿了伞，带着飞伦走出了办公室，突然想起丈夫跟她说过，他曾在公司见过林家少爷，简直和他们那个沉默寡言但无人不怕的董事长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飞伦一出办公室，就忍不住憋着笑意问张昭："你怎么会过来？是毕成飞告诉你的吗？"当时他在办公室看到张昭进来，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怎么也没想到张昭会在雨中走这么远过来领他回去。
那种整个世界都发光发亮的惊喜和开心，飞伦很久没体会过了，以至于被姜蕾指着鼻子批斗半天都不算什么。
但张昭却没有搭理他，沉着一张冷峻的脸，一言不发地向楼下走着，走的很快。
飞伦快步跟上，发现张昭好像又在生气，想到都是自己给张昭添了麻烦，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不起，辛苦你这么远跑一趟。"
但张昭依旧没有理他，他只好一路忐忑地跟着张昭走到办公楼一楼。
飞伦想，张昭只有一把伞。
他在一楼大厅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公共雨伞。
门外雨幕密集如织，张昭站在门口，将手中的黑色雨伞撑开举在头顶，然后看向飞伦，皱眉道："过来。'
飞伦怔了怔。
张昭的意思是要和他打一把伞吗？可雨这样大，两个人都会淋湿。
但下一秒飞伦的胳膊就被一只手握住，将他拉进了那把黑色雨伞下，陡然靠近的距离间，他好像闻到了很清新的味道，不知道是张昭身上的，还是雨中青草的味道。
他心脏漏跳一拍，慌张地跟在张昭身旁，在一把伞下一起走进了磅礴的秋雨，四面八方的水汽与雨声顿时将他们包裹在一方小小空间里。雨脚在青石板路上密集而来，溅起满地的蒸腾白汽，飞伦低着头脚步放的很轻，生怕鞋子带的水溅到张昭腿上。
闷着头走了一会，他听到张昭终于开口了，沉声问他："你就这么喜欢给别人画画？"
飞伦一愣，有些没太明白张昭的意思，但他明显察觉到张昭问这句话时的不悦，他想了想，试探性地说道：
"我是很喜欢画画啊，不过给他们画不是因为喜欢，是为了赚钱，一张画可以赚300块呢。"张昭沉默了片刻，问道："学校不是有给你发补助金吗？不够用？"
飞伦面露惊讶，没想到张昭连这也知道，他犹豫了会，说道："其实是够的，可能是我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吧，你看我还买了个手机，我以前在清水县时想都没想过。"
"无论怎样，以后不要帮人画了，把成绩提起来是你现在最要紧的事。
飞伦从张昭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容商量，但
他有些为难，顿了顿说道："放假了也不能画
吗？画画是我目前唯一能赚钱的途径了，不然
我怎么养活我自己？"
他转头看向张昭，没忍住开了个玩笑："难不成
你来养我？"
说完就后悔的想咬舌自尽。
但张昭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在伞下微转过身，
垂眸看着他。
飞伦不得不也停下脚步，看着张昭的眼睛，微
微怔住。
他从未见过张昭这样的目光，或许是满天风雨
让整个世界都渗漫着浓郁水汽，张昭总是冷漠
的目光好像也变得朦胧而不真切起来。
就好像…好像张昭会答应他那个问题一样。
雨水密集地打在伞面上，像他的心跳陡然嘈杂
擂鼓。
飞伦掐了下手指，将自己荒谬的想法赶走，笑
了笑说道："我开玩笑的！将来我可是要靠自己
赚很多钱。"他眨了眨眼睛，"有钱到可以天天
请你吃饭的那种！"
他也想和其他人一样，没有负担地专注学习，
放假了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沿途拍下美丽的
风景，分享在朋友圈里彼此点赞。
但他的人生注定要比别人辛苦一些。
不过他不想让张昭知道。
张昭沉默了一会，再次抬脚向教学楼走去，解
释道："我不是不让你画画，我的意思是，你的
画不应该这样几百块卖给并不珍惜它的人，它
应该有更高的价值，被更多的人欣赏。"
他看向飞伦，问："这样能明白吗？"
飞伦愣怔了几秒，耳朵后知后觉的开始发
烫。
他没想到张昭居然对他的画抱有这样高的期
待，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迷茫。
对他来说，能通过画一张画赚几百块已经很不
错了，在桃溪湾，村民辛苦种地一整年，可能
也只有小几千收入。
他的画能有那么高的价值吗？会被那么多人欣
赏吗？
飞伦当时并没有信张昭的话，但还是乖巧地点
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帮他们画画
了。"
这之后张昭脸色果然好了很多，飞伦放下心
来，开始说起别的事。
"期中考试是在十一月初吗？"
"是，所以你时间很紧张。"
飞伦发现张昭好像对他的成绩有点急，他也很
急："我之前把周老师给我的卷子都写完了，对
了答案后发现错的题还是有点多，要是期中我
考不进前五十名怎么办？"
张昭蹙起眉，声音沉了些："好好学，剩下这大
半个月还来得及。'
听张昭这么说，飞伦好像心里安定了不少，然
后又开始得寸进尺："那我要是考进了前五十，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
小时候班上同学考试前进两三名，家长都会买
糖买玩具，但他就算考了第一，郭萍也从来没
有表示。
飞伦望着张昭的侧脸，紧张地攥紧手指，但张
昭却没有正面回答：
"先考进再说。"
飞伦心有不甘，扯住张昭正举着伞的左胳膊的
衣袖，轻轻晃了晃，一双晕着雨雾的眼睛在伞
下的幽光里巴巴的看着张昭，放软了声音说：
"不要，你先答应我。"
他那时没有意识到他正在对张昭进行自己最讨
厌的撒娇。
更没意识到，撒娇往往是因为察觉到了被偏爱
的可能。
"你要什么奖励？"张昭似乎不习惯被人这样
看，微微侧开脸问道。
飞伦得逞地笑了起来，高兴道：
"我还没想好，想好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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