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夏天,投子山上的萤火虫变得格外多,师傅最喜欢做的事请,就是坐在萤火中喝一壶小酒。
师傅其实不会喝酒,她看上去年纪轻轻,也确实不像会的样子。只是一旦她喝醉了,我就知道听故事的机会来了。
在故事中,师傅扮演无拘无束的小神仙,她住在天庭上,有许多许多的朋友,又一个朋友最厉害,是掌管世间气运的神……师傅只会把这些事翻来覆去地说,让我一度怀疑她早些年干的是说书人。并且年少的我对她那个掌管气运的朋友产生了极为浓重的兴趣,当然,想听她的故事,我必须千方百计地把师傅灌醉。
一九二五年的夏天,机会来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那会是我最后一次陪师傅喝酒。
其实我很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醉酒的师傅很沉默,沉默到,她明知道要走,却没有给我留一句像样的话。
但她还是说了一句话的。
“一转眼,该长大的都长大了,该老的都老的,不该走的也走了……”
后来,我在这座和师傅待过十八个春秋的山里定居下来,靠着年轻时刻苦学到的手艺创建了一个门派,也算是了结了师傅的一个心愿。可是门派到底该取什么名儿,承的什么师,授的什么道,一切都没有定数。
对了,我的师傅姓夏名之尧,虽然我没有在哪一本神神鬼鬼的书上面看过有关她的记载,但在我宁愿相信她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神仙,而我就是神仙的弟子,大名鼎鼎的过山师傅。
2023年秋。
感受细细密密的震动,岳在偷瞄一眼讲台上扶着老花镜看题的老师,俯身侧头假装捡笔,另一只手在桌兜里一阵摸索精准掏出手机。
同桌一看到她这高难度的动作牙花儿就隐隐犯痛,并且已经预测到她下一个动作就是举手去上厕所。
靠着肌肉记忆精准点进微信欢天喜地四仙女群,一排条条框框映入眼帘。
叫我大聪明不要客气:炸出一只大师兄!
叫我大聪明不要客气:炸出一只二师姐!
叫我大聪明不要客气:炸出……别装了小师妹,我知道你在看!
呦呵,岳在挑眉,两根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岳明年你突发什么恶疾?
与此同时,两条新信息跟进,她划拉了一下,天生微微笑的唇立马垮了下去。
上课玩手机的都是倒数:今晚老头儿让我们去接客,放学早点出来。
上课玩手机的都是倒数:@我是岳在我怕谁 你没有在上自习课?
师姐真的是,一刻不管自己心里就难受。岳在叹了一口气,起身的功夫飞快地把手机塞进外套与秋衣的隔层,举手示意:“老师我去个厕所。”
好像一到她上厕所的环节,班上就有人试图与她对视然后露出一种”我懂你“的笑容,同桌就是这种人,早在她举手的时候就笑的跟老鼠一样了,岳在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
隔着玻璃瓶厚的眼镜,老师好像翻了个白眼:“你每次到底是去上厕所,还是去厕所开派对?晚自习一共就一小时,你上厕所要四十分钟。”
个别人的偷笑扩展为大范围的哄笑,岳在吐吐舌头,大声说了句“保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一溜烟儿就跑出了教室。
叫我大聪明不要客气:嘤嘤嘤,师姐你来啦!求一下昨晚抄经的笔记,在线等急!
看到这,岳在莫名渗出一层心虚的冷汗,咬咬牙,在后面跟了一句:我也要。
上课玩手机的都是倒数:岳明年你还敢在自习课上抄,被没收多少回本子了?
叫我大聪明不要客气:我特意跑到小树林里来了哈哈哈,不然我今早翻箱倒柜找手电筒干嘛。
这小子道行不浅啊,岳在于心中狠狠夸讲了一番她的小师兄,噼里啪啦打字:你在哪边的小树林?
岳明年很快回复:三楼靠厕所边的鬼火是不是你?
鬼火?岳在盖住手机,扫一眼楼下的紫藤萝长廊,果然也看见了一团“鬼火”。
我是岳在我怕谁:看到了,我现在下去。
“看什么呢?”
岳阳探头瞅了一眼二师妹的手机屏幕,然后露出了同款皱眉。
岳今朝盯着聊天页面的几句话,钢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一圈,再转一圈,一点点墨星溅到作业本上,她微微侧眸,发现方才做的一道数学题旁,赫然出现了“岳在”两个字。
笔锋散漫,收笔潦草,一看就是无心之作。
“我去训他们,”岳阳说着打开了静音的手机,“说了多少遍笔记一定要抄,不抄挨罚的不还是他们?真是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人听过话。”
“”嗯,你去骂。”岳今朝关掉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
“你也别太操心,小孩子嘛,把那浮躁的几年过过去了就好了。”岳阳清清嗓子,正准备用语音发一条长篇大论,腹稿都打好了,却被身后更响亮的清嗓子的声音吓了一激灵,偏偏手指按在语音键还没来得及撤回,就录进去了几句话。
”大师兄发语音了。”
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岳在很有先见之明地把音量调小,轻轻一点,随后手机里传来了一个沙哑但是暴跳如雷的声音:“岳明年就是你这个坑爹货把我晚上巡逻的手电筒拿走的吧!还,还相约小树林,书想不想念了!”
二人再次对视,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两个大字——我靠!
岳在拿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以最快的速度退出欢天喜地四仙女冲到微信设置,岳明年也反应过来,急急翻出手机。
片刻后……
投子派过山真人亲传小弟子改群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
投子派过山真人亲传小弟子:师傅福生无量天尊。
投子派过山真人亲传三弟子:师傅福生无量天尊。
眼瞧着越来越多不正经的信息冒出来,岳阳连忙关掉手机,讪笑着问:“师傅您怎么来了?”
岳过山今天穿的比较正式,如果说他以前的穿着像叫花子的话,那么现在起码能算得上一个化斋的。他捋一捋精心打理过的山羊胡,自上而下地扫了一眼书桌,缓缓道:“无事,为师只是来看看你们作业的完成情况,莫要影响了待会儿办事。”
顿了顿,他又道:“今晚的山路不太平,岳阳,你去接师弟师妹。”
“我去吧,”岳今朝合上笔盖抢先一步回答,“师兄今晚作业多,我已经写完了。”
岳过山点点头:“倒也无妨,小心便是。”说完,便飘飘然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