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我还活着,但……我失去了两个朋友。
从床上醒来,我只觉得浑身酸痛,没什么力气,我费力的撑着床想坐起来,不想腹部的伤口猛地被牵扯到,剧烈的疼痛迫使我又倒了回去。
我扫了一圈,这是在自己的房间。
左手边的书桌上,杂七杂八的扔着几本书,其间夹着几片零碎的纸单,还有半瓶没喝完的汽水,总之,乱。
但此时此刻,我的脑子更乱,或者,麻。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我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并肩作战了那么久的伙伴,就这样突然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明明,刚才还和我一起……
屋外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忽的被人敲响了。
“小乐乐,我来看你啦。”一道熟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姐,进来吧。”我侧头朝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
门被人推开,一个女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一头粉红色的秀发随意的披在身上,发丝间隐约看得见璀璨的耳饰,藏匿在灰色外套下的金镯子很细,上头还挂有一个金色的小铃铛,随着女生手臂的摆动,发出细腻的声响。她手中还提着一个饭盒。
“姐!”我咧开嘴,笑的憨厚。
这是唐晨晨,比我大八岁的姐,说起来,昨天还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呢。晨晨姐待我很好,她身上总是带有一种清淡而不甜腻的气味,兴许是兰花香。
“晨晨姐,你怎么来了。”我拉了旁边几个枕头垫在背后,又挪了挪,让自己坐起来。
“你受伤了啊,没人照顾你怎么行?听阁主说,你伤得挺严重,他把柊都找过来了,现在感觉如何?”唐晨晨走到桌前,从桌面上挪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放下饭盒,随后拉出椅子坐下。
“还是好疼。”我动了动胳膊,牵扯着背部一阵酸痛。
“好好养养吧。”唐晨晨顺手抚上我的头揉了揉,“你这次伤得可真不轻,怎么回事?失手了?”
“姐…”我皱起眉,别过脑袋,试图躲开她的手。我一直都不大喜欢这种被摸头的感觉。
“受伤了还不让摸,小气。”唐晨晨放下手,好笑地看着我。
“不算失手吧,我们本来都要收队了,一个大家伙突然窜了出来,然后我们……”我回忆着那段经历,声音却越来越小,到后面,我已经说不出来了,眼睛变得又酸又胀。
我低着头,双手攥住被子。
“姐,姚思何……死了。”我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很别扭。
“作为弑鬼者,这样的事情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唐晨晨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又瞧了瞧我,“别太伤心了,这阵子我就不给楚伟彦派任务了,你也好有人照顾。”
“嗯,谢谢姐。”我抬手擦掉眼泪,心里有好受了些。
“还有,阁主让我转告你,有空的话可以去他那逛一逛,聊聊天什么的。”
“嗯。”
“那我走喽,记得吃饭啊,小乐乐。”唐晨晨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向门口走去。
“知道啦。”我笑着朝她挥手,目送着她离开。
我平复下心绪,陷入短暂的思考中。
柊?这名字我很熟悉,只是经常旦闻其名,不闻其人,他貌似总是很忙。他还有个妹妹,叫岫,我是见过她几次的。
困意来袭,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拖着疲倦的身子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来后身子已经不那么痛了,想来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我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惬意极了。
清凉的清风拂过面庞,吹响了院里的树,哗啦啦的一片碎响。
小院里共有四间屋子,虽说外表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但屋里却是被装修的很好,阁里的东西不比其他地方的差。
我斜对面的屋子听着没什么动静,楚伟彦应该是还没有回来,正对面的屋子主人是我刚失去不久的朋友一一姚思何。而和我屋子同侧的那间屋子的主人,两周前也走了,屋子刚被清理出来,还没住人。
……
我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朝院儿外走去。
像我这样的院子还有很多,绕过众多小院儿,穿梭在曲折的石板小道上,偶尔能碰见几个往回走或者闲聊的队友。
出了小院群,便可看见宽敞的石板路横在眼前,沿着身后小院群的边缘,向山坡上或坡下延伸。
一直向前走,来到石板路的对面,是一排足够结实的石栏。伏在石栏上,便可观览山下的大半景色和建筑,错落有致,各具特色。更远处,可以隐隐绰绰的瞧见湖面泛起的鳞鳞水波。倒也可以说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城了。
正前方百米开外的的矮坡上,那个看起来略带庄重的小二层,屋下还有一排檐廊的建筑,就是老大的住所了。
我开始顺着台阶往下走,准备到老大那里去。一路上可见的绿植倒是不少,不过还是坡下面的那片茂盛的树林更吸引人一些,我在这里呆着时,看见好看的树叶,也就拿回去做书签了。
明庚阁是个专门杀鬼的地方,共分为五个区。一位阁主,五位孚信,孚信再下便是信了。唐晨晨就是二区的孚信,我是二区的信。
平常派任务和分发酬金都是由孚信来做,阁主是干什么的,这个我不太了解,但如果老大愿意,他会告诉我的。
从坡底顺着台阶又一步步爬到了山坡上,我喘了口气,背靠着栏杆歇息。
正前方那个长方体模样的房子是汇厅,外表看上去有六七米那么高,内部除了一张长桌、一堆椅子外,还有一个储藏室。
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身上,暖暖的。
在经过汇厅的时候,余光里掠过一抹鲜红,我知道,那是禁门。
说起禁门,还要从一个古老的传说谈起。
在几百年前,这里曾经出现过一只非常凶恶厉害的鬼,有一个高人来杀那只鬼,不知怎的,最后他们竟同归于尽了,但那只鬼并没有完全消散,破散的鬼气会四处啃食人类,这里也就被封了起来。
几百年过来,没有人知道里面的鬼究竟有多厉害,到底有没有彻底消散,没人知道,更没人敢轻易去碰那扇门,代代相传也就成了如今的禁门。
嗯,这故事还是老大讲给我听的呢。
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不过片刻,门开了,一个男人站在我面前。这就是阁主了一一路佐宁。
“小乐啊。”对于我的到来,他似乎很高兴,男人侧身让出道来,“进吧。”
“老大,忙着呢?”我朝他笑笑,进了屋,不急不慢地往面前桌子那边走去。房间的布局简洁大气,墙边几架书架上摆满了厚重的书籍,桌上堆积着大堆文件。
“刚忙完,你伤养好了?”老大走到窗户前,伸手关了窗,随后回到桌后的椅子坐下。
“差不多。”我不急不慢地往桌子那边走去,拉开把黑色皮椅,坐下。
我坐着椅子滑到桌前,一个巴掌大的黄绿相间格子样的小花盆,乖乖的呆在桌子一角,我侧头去瞄,土里栽着一颗不大点的小叶苗。
“哎,你可再别打我盆栽的主意了。”路佐宁将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敲了敲桌子。
“害,哪有的事。”我默默收回视线,心虚地挠了挠头。
“哎老大,我是怎么回来的你知道吗?”我坐在椅子上,脚蹬着地,椅子转了个圈。
“是我救你回来的。”书页被翻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接着是写字的沙沙声。
“……这次死的人多吗?”
路佐宁似乎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只有姚思何和纪雨涵死了。”我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动,只是泪水悄悄湿了眼。
我听老大叹了口气,“对于他们的死,我也感到难过,但,顾乐,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嗯。”
“好消息,郑诗怀要回来了。”
“真的?”我转过椅子,刚刚短暂的悲伤几乎消散殆尽。
“我会骗你?”路佐宁笑着看向我,放下手上的笔,“两个月后他就回来了。”
“真好。”我正准备离开,却又突然折了回去,“老大,我的鬼灯亮了。”
“嗯,那这意味着什么呢,那天,好像是你十八岁生日吧。”老大修长笔直的手干净利落的沏好了一壶茶。
“关于鬼灯,还记得你父亲的话吗?”他倒了两杯茶,推给我一杯,我握着茶杯,没有喝。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人。
“无论如何,这东西一定要随身带着,它可保你平安。”后面似乎还有一句话,很重要,可惜我忘了。
我将这话讲了出来,路佐宁不急不慢的喝了口茶。
“真幸运,我还记得。一旦遇到级别高于罗菱的鬼,此灯必亮。它这是在远程提醒你,逃离这片危险区域。”他的话一字一句落进我的耳中,我这才恍然大悟。
“区域的范围有多大?”
“不清楚。”
“那,那只鬼是罗菱?”
“当然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我内心诧异。
“好奇心别太重,那只会害了你。你看起来恢复的还不错,想吃点蛋糕吗?或许我可以给你订一份。”路佐宁朝我晃晃手里的手机。
他在转移话题。
“不了,谢谢。”我摇摇头,拒绝了他,我现在没有心情吃蛋糕。
我去的时候,正是下午,从老大房中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虽然路上有灯,可却还是莫名的心慌,看来是没休息好,我安慰自己道。
当我再次路过那扇禁门时,感到似乎有股冷风吹过,我瞥了一眼那禁门的方向。
这不看不要紧,那禁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此刻正往外冒着阵阵冷气,好巧不巧,我的鬼灯也在此刻亮了起来。
我习惯性的伸手去拿符纸,却被惊出一身冷汗,糟了,出门没带符袋。
想来我那精巧的符袋,一定还在床上呢。这可怎么办?难不成我今天就要丧命于此了吗?
不会的,这里可是明庚阁,阁里从未出过事,我的心颤颤的,死死盯住门口。
“小乐,还没回房间啊?”
老大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将我吓了一跳。
转身就瞧见了路佐宁,以及,他身后那把闪着寒光的折刀刃,灯光借着刀刃折射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向上看去,路佐宁正眉眼弯弯地冲我笑呢。
我正要说点什么,路佐宁突然脸色一变,还未张嘴那刀便贴着我的脸颊擦去,定在了那墙壁上。
“老大……?”我声音颤抖,一脸愕然。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要死了,温厚的手拍了拍我的肩,抬手指向那刀所钉住的位置,示意我看过去。
一只巨型鬼影被钉在了墙上,此刻正不断的扭动,企图逃跑。
“金利?不,是秽茭吗?”我张口询问。
“是盱。”
话音未落,那刀身上便燃起了蓝色的烈焰,瞬间将那鬼影吞噬,又是一阵凄厉的哀嚎响彻走廊。
等那鬼彻底消散后,路佐宁上去撩起身上的风衣就是一脚,将那门踹了回去,转身利落地拔出那把刀。
做完这一切他转头看向我,朝我招了招手。
“吓坏了吧?看来今晚你是不能回去睡了,走吧,小伙子,去客房睡。”他的神态和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似乎对这已经见怪不怪了。
“谢了,老大,不过我想我还是回去睡吧。”
闻言,他转头看了看我,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我说小家伙,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那我建议你还是去客房睡比较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复杂,迟疑片刻便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客房离这并不远,没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我很快就铺好了床。
“祝你有个好梦。”说罢路佐宁转身就要走。
“老大!”我的内心挣扎了一瞬,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老大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
“老大,刚才怎么回事?”我咽了下唾沫,视线在他脸上扫过,不放过一丝细节。
“阁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呢,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他嘴角挂起一抹笑。
“那盱的级别有多高?”
“这么想知道?”我连忙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仅次于鬼王,还有,你这几天点有点背啊,去趟百草祠看看吧。”
夜已经深了,尽管心有不安,但在月光的陪伴下,我还是沉沉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