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太阳已经落山,只是天空残留着一抹晚霞的余韵。
百草祠里,柊和岑青面对面坐在桌子两侧,岫则在另一个房间照顾着李文旭。
“坟渊怎么回事?”柊问道。
“如你所见,那帮鬼对坟渊动手了。”岑青说完,一口喝掉了杯里大半的水。
“你打算怎么办?”
“咳……咳咳!”因为喝的太急,岑青被呛住了,一手捂着胸膛,不住的咳嗽,随后他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水,看向柊,“还能怎么办,依靠你的明庚阁喽,你们找鬼,我杀鬼。”
“嗯。”
“不过,我看见三金权杖了。”岑青把玩着手里的糕点。
“三金权杖?你在哪看见的?”柊的表情有一瞬的凝固。
“在那几个鬼的手上,不过显然,那是个假的。”
“他们干什么了?”
“你是知道的,坟渊的防御系统有个原则,那就是有去无回,如果有人用物品去碰那亭子,那么坟渊外侧会有一种力量向内聚拢,同时,亭子内也会爆出一种力量向外扩散,被弹进湖里的生物是出不来的,除非坟渊崩渊。他们把你们的人引到坟渊,然后触碰了那个防御系统。”
柊摸了摸下巴思考着,“他们可以拿任何东西,可那偏偏是一只假造出来的三金权杖。”
岑青漫不经心地用指甲去戳盘子边上粘着的糕点屑,“是啊,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柊说道:“他们在试探,可他们要找谁呢?”
岑青舔了一下指尖,笑着看柊,眼神却带着一丝严肃,“记得吗?当初三金权杖被销毁的消息可是很模糊的,或许它根本没有被销毁,而是藏在你明庚阁里。”
“也就是说,在他们几个人当中?”
“就算怀疑有效,你能怎么办?难不成逼问他们或者搜他们的房间?量你们不会搜到的,而且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他们几个呢?”岑青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柊倒了一杯茶。
“我和路佐宁商量商量吧。”柊一只手搭在杯沿上,看着水里的倒影,有片刻的失神。
“噢,是那个阁主?”岑青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眼。
柊回过神来,握紧了杯子,“嗯,是他。”
“美人松,我一直以为你才是阁主呢。”岑青调笑道。
“阁主就算了吧,毕竟有些约束。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那我离个场?”
“不用,坟渊的事也该顺便交代一下。”柊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手机上,他正忙着给路佐宁发消息。
没一会儿的功夫,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吧。”柊朝门口喊道。
路佐宁走了进来,看见岑青也在,他丝毫不感到意外。
“坐吧。”柊说道。
路佐宁拉开一个椅子,坐在桌前,看向柊。岑青靠在椅子上,打量着路佐宁。
柊说道:“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是岑青,坟渊的镇守者,也是一名弑鬼者,我的朋友。这位是路佐宁,明庚阁现阁主。”
路佐宁朝岑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岑青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胳膊。
“直接叫我名就行。”岑青说道。
“岑青,很荣幸认识您。”路佐宁笑着说完,扭头看向柊。
柊说道:“路佐宁,听我说……事情就是这样,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把你叫过来了。”
路佐宁听完微微皱着眉,双手交叉在一起,思考片刻后说道:“我会格外关注那些任务的,明天起我每天额外再派人出去寻找,有消息了立马通知你们。”
“嗯,阁中出什么情况了及时发消息告诉我。”柊看路佐宁,路佐宁点点头。
“哈~欠,那就没事了吧?”岑青又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
“那我先回去了。”路佐宁起身离开了。
岑青歪头看着离开的路佐宁,眼神意味深长。
回过神来,他双手拄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柊,“美人松,我睡哪啊?“
“我这还有空房。”
“行,那这段日子就麻烦你了……咳咳咳!”岑青站起来,还没走两步,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连忙捂住嘴,弯着腰。
“岑青!”听到声音,走到门口的柊又赶忙走了回来,站在岑青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咳咳,我没事了……”岑青直起腰,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
柊等他完全好了后才带着他出门。
岑青与柊的房间并不算远,走几步就到了。
安顿好岑青后,柊刚转身,一旁的门打开,岫走了出来。
“怎么还没睡?”柊问道。
“唾不着。”岫扎着一个低马尾,披着一件淡蓝色的长外套。
两人回到屋里,坐在桌前。
“哥,出什么事了?”岫问道,她看着柊,眼里流露出担忧。
“刚刚那个是岑青,坟渊的镇守者,现在坟渊已经被毁,将近一亿的鬼被放了出来,我们需要尽快把它们收回来。”柊顿了一下,拿起桌上那杯尚还温着的茶喝了一口。
“明天就出发吗?”岫的表情有些凝重。
“不,三天后再走,路佐宁已经安排好了,每天都会派人出去寻找那些鬼的踪迹,这三天我把需要带的东西准备一下。”
岫起身准备离去。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道:“那文旭怎么办?”
“嗯,他和逾明塔那小子关系不错,放他那应该没事。”柊不假思索道。
岫点点头,“好,明天我送他过去。”
“嗯。”
第二天上午,孙清明正在室外的一个躺椅上闭眼晒太阳,一阵车轮移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孙清明睁开眼睛坐起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你怎么起来了,我还想着吓你一跳呢。”李文旭有点沮丧的撇撇嘴,他坐在轮椅上,小腿上打着石膏,身后是岫。
“你们怎么来了?”
“看见阁主在群里发的通知了吗?”李文旭问道。
“看见了。”孙清明点点头。
岫推着轮椅走近,“我和哥哥要离开阁中很长一段时间,他就交给你了。”
孙清明接过李文旭的轮椅,岫转身准备离开。
“师叔,我会想你们的!”李文旭笑着朝岫挥手。
岫停下脚步,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孙清明?小爷我这次来陪你了,你怎么不是很开心啊?”李文旭抑头看着身后正在发呆的孙清明,伸手打了个响指。
“我只是,有点不安。”孙清明望着岫离去的方向,还有些没有回过神。
“希望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走吧,带我转转。”李文旭轻轻叹了口气。
俩人在花园里闲逛着,轮椅在石子路上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知道顾乐怎么样了?你有他们的消息吗?”李文旭把胳膊搭在扶手外,任由柔软的花朵蹭过他的手心,逾明塔似乎没有花落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
孙清明的目光落在李文旭的身上,“听说都进医院了,目前应该还在昏迷。”
“也不知道等我到医院拆石膏的那天能不能看见他们。”李文旭嘟囔着。
“活说你什么时候受的伤?今天?”
“不,是昨天,昨天下午刚打的石膏。”
“说来听听,让我看看你这家伙是怎么受的伤。”
“想听笑话是吧?昨天呢……”
今天天气很不错,蓝天中风轻轻的吹动着云彩。
医院的某个病房中两个相邻的床位上分别躺着一男一女,他们都紧闭着双眼,呼吸平缓,也许在做着什么美梦。
我置身于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不知道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我茫然的四处张望,我四处走动,用手摸索着着,什么也没有,一片虚无。
“诶!”我试着大喊了几声,这里甚至没有回音。
“呜……呜呜……”一个女人的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进我的脑海里,悲切而又绝望。
“你别死,我求你,你别死!你睁眼看看我啊……呜,别死……”声音变得真切起来,我听出了,那是唐晨晨的声音,我很少见她这样。
我着急的寻找着唐晨晨的身影,正前方出现了个小白点,迅速放大向我飞过来,我出现在了一个病房里。
面前的床上,躺着个男生,床边一个女生满脸憔悴,脸色苍白,府着身,紧紧握着床上那人的手,泪水止不住的流着,顺着下巴,眼泪滴落在床上。
那时的唐晨晨还是一头的黑色直短发,不是现在的红色长发,也没有烫头。
我想走近看看,却动不了。
床上的人,半边脖子和肩膀处,以及头部,被简单的包扎着,点点猩红的血迹渗在纱布上。
我并不认识床上的人,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唐晨晨那遭遇车祸,抢救不及时而去世的爱人。
男生满眼不舍地看着她,费力地拿起氧气罩,微张着嘴,艰难地发出几个气音,唐晨晨凑近他。
“晨晨……别怕……我……爱……”声音停住,生命监测仪急促刺耳的滴滴声环绕在耳边。直到声音拉长不再波动,女生紧握着的手也没有松开。
唐晨晨声音颤抖,“何鸿……”她皱着眉,痛苦的闭上眼睛,半晌,她用手抹了把泪,低头,将一吻轻轻落在爱人额间。
场景突然变换,棕灰色的地面,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我置身于一片枯树林,黑色的树木怪异的弯曲着,地上浮着一层雾气。
我除了眼睛可以转动,控制不了身体任何部位。
我开始走动,步伐很缓慢,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我很担心雾中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冲出来将我杀死。
我站在一棵树前,树下有一个人,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静静地躺在树下,没有一丝生气。
我脱下自己的衣服,那是一件暗红色的兜帽大衣,衣服轻轻地被盖在那人的身上。
在快盖到脸的时候,那人原本模糊的五官霎时变得清晰起来,我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血都集聚在心脏处,那是……柊!
我瞪大了眼睛,想再仔细看看他,但手已经将衣服盖上了他的脸,我站起来,听见自己用一种很沙哑的声音,语调低沉的说道:“不该是你啊。”
场景再次变换,我又陷入了短暂的虚无之中,我开始感到厌倦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
手臂上传来灼烧的痛感,周围亮起火光,我的眼睛像被泪水糊住了一样,我用手去揉眼睛,用衣服去擦,但没有用,我使劲眨着眼睛,我手去摸周围的环境,我摸了摸身上,衣服被烧的不成样子,浓烟钻进我的鼻子,我咳嗽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
外面传来路佐宁的声音,“顾乐呢?!我问你顾乐呢,他在里面吗?!顾乐!顾乐!!”我心里感到一阵喜悦,我用尽全力朝外面喊,“老大!我在这!”
可他跟没听着似的,依旧喊着,下一刻,火焰消失,雨水潮湿的气味传来,火灭了。
我也能看见了,我开始找出去的路,想出去去找他,我听见外面传来他的声音离我很近。
“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价值,我都后悔养他了。”他的语调很冰冷,毫无情感,跟刚刚着急的态度全然不同。
我感到不解,想出去的心,更着急了,可就是看不见,出去的路,他说的是我吗?不是吧,他说的一定不是我吧
“对,一会儿把顾乐的尸体丢后山就行,烧没了?烧没了更好,省的处理了。”
话音刚落,我就找到出去的路了,我焦急的爬出去,可,周围哪有人?
这是,明庚阁?到处是倒塌的建筑物,碎石沙土,杂草肆意生长,太阳西斜落在山头,天空昏黄,几只乌鸦飞过,为这里,此时此景,徒添一份凄凉荒芜。
我声音哽咽,“老大?”
我感到害怕,来自内心深处的惊慌,以及被人抛弃的绝望,为此我的身体轻轻颤抖,我感到不可置信,这里怎么会这样?经历了什么?
我开始跑起来,并大喊着,“晨晨姐!李文旭?!岫!孙清明?……老郑?……楚哥?”
我的声音由大喊逐渐变为自言自语,太阳已经落山,周围变暗。
我徘徊在这里,开始笑,泪水涌出,再次模糊了视线,顺着脸流下,风一吹,脸上感到疼痛。
我用手抹去眼泪,但泪水是止不住的。
脚下突然踩空,我身体一颤,睁开了眼睛。
我眼睛瞪大,不住的喘着粗气,我还没有从刚刚的梦境中缓回来。
我慢慢坐起来,转头瞧见了躺在我左侧床位的晨晨姐,我下了床,后背和胸腔内传来撕裂感和轻微的压迫。
我走出病房,在医院的走廊里闲逛,找了一处椅子坐下来。
我把脸埋在双手里,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刚刚最后的那一幕,确实是我心中所恐惧和担忧的。
我的父亲,死在了鬼的手中,后来母亲也不知什么原因,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中,那时我才四岁,是路佐宁将我抚养长大,对我很好,连我心情稍有一点郁闷,他都能看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心里生出一丝小小的不安,我害怕被人丢弃,我怕他会厌恶我,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于是,我掐灭了那一丝不安。
现在看来我当时似乎没掐死。
“何鸿……”我想起梦里的那个名字,独自琢磨着。
那似乎是五年前的事情,那时唐晨晨才二十二岁,她很少提到关于她爱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多久了,但是她爱人死后,晨晨姐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当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我开始往回走,回到病房,我看着床头的果篮,随手拿起一个梨开始啃了起来。
晨晨姐什么时候能醒呢?嗯,这梨还挺好吃的。